第302章 死人写不了新账(2 / 2)
“震慑?”她缓缓抬头,眼中无悲无喜,唯有一片死寂深渊,“死人写不了新账。只有活着的人,才会因恐惧而颤抖,因痛苦而忏悔。”
她望向夜空,星河如练。
而在钦天监高台之上,孙观星正仰首观星。
忽然间,天穹微微震颤,北斗第七星陡然暗裂——一道细长如刀的黑痕,自紫微垣蔓延而出。
他心头剧跳,还未反应,整片星空竟开始剥落。
一颗颗星辰坠下,化作赤裸童尸,砸向钦天监琉璃瓦顶,发出沉闷撞击声。
每一具尸首手中,都攥着一页染血星轨图,上面写着同一个名字——
他的。
夜风割面,沈青梧立于太极殿角楼之巅,黑袍猎猎,如一面不归的招魂幡。
她指尖轻捻,一枚断裂的金钗在掌心缓缓转动,边缘锋利如刃,映着天边残月,泛出冷铁般的光泽。
三里之外,礼部尚书府火光未熄,钦天监高台惊鸣不止,内务府库房传出撞门哀嚎——三处异象,同出一源,却无一处见血封喉。
“你没动手杀人……可他们比死了还惨。”烬瞳的声音浮在耳畔,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散入夜风。
沈青梧眸光不动,只将金钗碎片贴至唇边,轻轻一吻。
那是一抹近乎病态的温柔,像是祭奠,又像誓约。
“死,太轻了。”她低语,“他们用童骨筑碑,以婢心血燃灯,换王朝‘灵脉稳固’。那我就让他们亲眼看见——那些被压进石基里的脸,听见他们在梦里喊爹娘。”
她闭上眼,玉锁紧贴心口,滚烫如烙。
那一瞬间,无数冤魂的嘶吼再度冲撞神识——幼童的哭喊、宫婢的喘息、碑油燃烧时皮肉焦糊的噼啪声……全都顺着她残存的阳气逆流而上,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但她没有退。
前世她是赶尸人学徒,背尸千里只为一句承诺;今生她是代罪判官,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人间欠下的债,一笔一笔清算清楚。
孙观星焚典之际,她并未亲临,只是借“心镜”反照其心魔,引动星轨崩塌,令他自见天罚。
李德全清点碑油,她亦未现身,仅以一缕残魂怨念附于灯影,让那三十年前被钉死在御碑基底的三百宫婢,尽数还魂索命。
她不动手,却胜似动手。
因为真正的审判,从不在刀下,而在人心溃烂的那一刻。
“你还剩多少?”烬瞳颤声问。
“一成阳气,半息命火。”她睁开眼,瞳孔深处竟有幽蓝火苗一闪而逝,“但足够了。只要他们还活着,只要罪还在,冥途就永不闭合。”
远处,钦天监的钟声骤然七响——非节非祭,乱敲钟鸣,乃大凶之兆。
她望向皇宫最深处那片荒芜之地:御碑林废墟。
那里曾是王朝引以为傲的“镇国碑阵”,如今只剩断石残柱,碑面裂痕如蛛网,每一道都渗着暗红油渍,那是碑油,也是人油。
风起,卷起灰烬,在空中勾勒出三个扭曲的人形轮廓,跪伏、叩首、呕血……如同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正在重演。
沈青梧缓缓抬手,金钗碎片划过掌心,一滴精血坠落屋瓦,瞬间蒸发成雾。
“下一个。”她轻声道,“该算总账了。”
天际乌云翻涌,一道银线自冷宫起,贯穿三宅,直指宫心。
宛如无形天平正缓缓校准,秤的一端是权势滔天的活人,另一端,是沉埋二十余年的亡魂。
而此刻,乾清宫内,烛影摇红,议事已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