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她藏在回声里(1 / 2)
风从戈壁深处卷过,带着沙粒敲打残垣断壁的钝响。
林砚伏在倾斜的哨塔门框上,指尖顺着铜管内壁的刻痕一寸寸爬行。
那不是锈蚀,不是风蚀,是人为的、极其克制的划痕——每一道都压着音阶的起伏,像有人用指甲代替笔尖,在金属上默写一首不敢出声的歌。
她认得这旋律。
《救苦调》第七变奏,当年苏锦黎在乐狱教给囚女们的那段暗语,以呼吸为节拍,以骨哨为引,专用于传递无法言说之痛。
可眼前的版本更慢,更低,仿佛演唱者已耗尽力气,却仍不愿停歇。
她闭眼轻叩喉部,将旋律在体内回放。
第三小节后,音程突兀地拉长半拍,像是刻意留下空隙。
她猛然睁眼,掏出随身携带的星图对照——那是她在排水渠盲文谱末尾破译出的坐标组合,三组数字对应春分、夏至、冬至时特定气流交汇点。
原来如此。
这不是单纯的求救信号,而是一封定时信。
只有在特定季节、特定风速下,气流穿过铜管才会引发共振,把刻痕转化为可听见的声音。
就像地下暗渠藏谱,就像叶脉绣频,这一次,她们把声音埋进了风里。
林砚靠在冰冷的铜壁上,忽然笑出声,又迅速捂住嘴。
笑声和泪水一起堵在喉咙里,哽得生疼。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十年来没人发现这里有过声响——因为听见它的人,必须先相信风会说话。
与此同时,北疆矿洞外,晨雾尚未散尽。
沈琅站在石碑前,手指抚过藤蔓间隙中的凹痕。
那些敲击点排列有序,间隔精准得近乎冷酷。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节拍器轻轻一拨,滴答声与石碑上的节奏严丝合缝——正是《太平引》中那个着名的休止符间隙,象征“沉默即控诉”的那一瞬停顿。
“她们还在用同一种语言。”她低声说。
裴照立于坡顶,目光扫过换防完毕的守卫队伍。
没有人穿军服,也没有人佩刀,他们只是默默站定在各自的位置,像一群早已习惯守望黑夜的人。
他知道这些人是谁的孩子——父亲曾在边关疫灾中被苏锦黎以“私贩药草”罪名救下;母亲曾因唱了一首未经核准的民谣被判流放,却被一名匿名贵妇赎回家中安置。
他们的血脉里,都藏着一段不该存在的恩情。
他没说话,只向沈琅微微颔首。
片刻后,谢无尘从矿道阴影中走出。
他比档案记载的老了太多,背也驼了,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如铁。
他手中捧着一只粗陶瓮,表面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
“每季风起时,这瓮会自己响。”他说,声音低哑,“里面的沙子会动,排成字,又散开。”
沈琅接过陶瓮,触手微震。
细沙在底部缓缓流动,竟真的开始聚拢成行——
“律令非天授,乃万民咳血所书……”
短短一句,随即崩解。
她心头一颤。
那是苏锦黎的手迹风格,清峻凌厉,不避锋芒。
她在正音局密档里见过无数摹本,但眼前这笔,带着活人的温度与执拗。
谢无尘看着她:“她不愿见任何人。只让我转告:‘若你们还信那套规矩,就别来找我;若不信了,更不该来。’”
沈琅没问她在哪,也没问她是否安好。
这些问题本身就成了对答案的亵渎。
她只是抱着陶瓮,久久伫立。
直到阳光斜照进矿口,映出石缝间一道极细的金属反光。
她蹲下身,拨开碎石,发现是一截断裂的簧片,边缘打磨整齐,明显出自人工。
旁边还有半枚脚印,深陷在潮湿的泥土里,朝洞内延伸而去。
没有人进去过吗?当然有。
只是他们学会了不留痕迹。
夜幕降临前,沈琅独自返回地面营地。
她将陶瓮置于案头,任其静默。
窗外,北疆的星空清澈得近乎残酷,银河横贯天际,如同一条未完成的乐谱。
她翻开随身携带的空白簿册,提笔写下第一行:
“今日抵达北纬四十一度,东经九十三度。信号确认存在,来源未明。发声方式未知,材质未知,但频率归属明确——属《救苦调》体系,编号7-Δ。”
笔尖顿了顿,又添一句:
“怀疑该地点存在多层地下结构,部分区域可能避开常规勘探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