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龙下江南(1 / 2)
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61章\/龙下江南\/
邺城新雪未融,城上金乌微露。自官渡燃起的胜焰尚在天际回旋,北地的风带着枯草与战火的气味,掠过旌旗,像一条巨龙在空中舒展脊骨。
点将台下,铁流如潮。陷阵营、并州狼骑、青州义从、冀州新军,盔甲的寒光层层叠叠,仿佛千重浪峰推向南方。鼓声三通,静若无声。吕布立于台上,甲胄素黑,披风如夜。他并不需要高声——当他开口,声线穿过每一张面孔,像钉子钉进木板。
“官渡既定,中原归心。大江以南,尚有天险,尚有人心。”他目光缓缓掠过阵列,“今日发兵,不是为一城一地,而为——定法、定心、定天下。”
陈宫与贾诩分立其侧。陈宫佩剑,神色沉定;贾诩手按袖口,目光微敛,象是在风中掂量一枚看不见的筹码。
“军令。”吕布抬手,指向悬于台前的新木榜,“三市不乱,粥棚不散,法台不撤。军行,市随。此去荆楚,所经之地,若民有饥,先开军仓,后论军功。敢掠百姓者,斩。”
铁声齐落,万军低头而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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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之时,城门洞开,邺人塞道而立。老人扶儿,妇人抱子,眼中有尚未散尽的惊惶,也有刚刚生出的笃定。车队里,新的铁具、锯、钉、铁斧被帆布裹起,叠得齐整。那是工部新造的船钉与龙骨铁箍,将一路送往南方。
“主公。”陈宫策马并行,轻声道,“荆楚之地,地广人稠,士族盘根。刘表虽老,久据襄江,未可一鼓而下。臣以为,先请其心,再取其城。以法安民,以礼怀士,荆州不战可定其半。”
贾诩微笑:“礼心可以安半,火计可以取全。刘表心虚,荆州军弱,襄阳诸门各有族私。若以重兵直指襄、樊,必引其宗子内斗;再使江陵造船之匠、荆南盐铁之商听命,断其用度,则荆州自溃。至于江东,孙权新立,外强中未定,然水军精悍。若先动其妹之‘天凤舰队’,可试其胆。”
吕布侧目,眼底一线淡淡的光,像冰层下被压住的一点火:“王道,霸道,皆为道。先定荆楚之心,再碎江东之胆。——江陵造船,襄阳立法台;军法先行,军功随后。贾诩,你去见荆南盐铁富户,不必全取,取其三成;陈宫,草定招贤檄文,士林以礼,不夺其门楣,但夺其名心。”
“诺。”二人同应。
一阵风过,将旗角扯起。吕布抬眼,望向南天。那里的云层堆叠如山,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江在天幕中奔涌。他的指尖在鞍面上轻轻划过——一条从邺至许、再至襄、江陵的线在心里渐亮,像一条龙入江,势不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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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行至许,宫城之外,法台未撤,榜文未撤。远乡的流民循着榜文来,换上短衣,编入新军工坊。铁匠敲打的节奏与军鼓一致,午后日光在铁面上跳跃,像无数细碎的星子落在人间。
夜议于许都旧宫的一处侧堂。灯火如豆,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案上铺着荆楚地舆,楚水如弓,长江如带。陈宫手按襄阳,语速平稳:“襄江以北,守军散弱;南阳郡吏,心向未明。若先以宣抚,许其旧法,保其乡绅,三月可下三县。”
贾诩指节轻叩案角:“三月太久。主公之威在天上,需落在人心之前。荆州士族不信法,信利;不信利,信恐。臣主张‘并进’——一面礼贤,一面立威。威从何来?从江。”
“从江?”陈宫转目。
贾诩淡淡:“江陵造船,一造便连根拔起。匠人、木料、灰螺、麻索,尽数调拨。先造‘龙骨’与‘牙楼’,不求巨艨,只求疾轻。主公帝境之力,可定风向,可镇波心,以疾制稳,以奇破横。——江东能战者在江上,江陵一动,江东动。我们决定战场与时间,便决定胜负。”
吕布看着江陵的位置,良久不语。灯火在他瞳底缩成一颗极小的光,像某种命数在其内合拢。他忽地笑了笑:“从江,亦从心。就依你——并进。不传。”
“不传?”陈宫一怔。
“江陵造船之旨,密令行事;襄、樊宣抚,明令先行。”吕布将令箭按在地舆上,“明里以礼,暗中以牙。礼开门,牙断骨。”
贾诩与陈宫互视一眼,皆颔首。灯焰倏地跳了一下,仿佛也被这句话分成明、暗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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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自许而南,沿襄水行。入南阳时,寒意已尽,麦苗抽新。沿途百姓抬头看着军列——那不是掠夺的军,是带来秩序的军。军纪如铁:前锋不饮村井,后军不夺民畜,沿路设粥棚,义仓开封,藉此换得通行与人心。夜里,法台在乡亭设起,执法官灯下坐直,凡军中斗殴、讹诈、侵民之事,当晚审,当晚断。军行如秤,一路称平。
在浑厚的军械声中,时有清越的轮齿声插入——那是新铆的龙骨铁箍彼此叮当。少年工匠跟在队伍尾声,肩挑木箱,额上汗珠反着月光。他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方那匹赤红如火的马,眼里的热像火星,烧到了嗓子眼。
“那就是——吕将军的赤兔吗?”有少年低声问。
“噤声。”老匠按下他肩,“看,不必出声。江到时,自知。”
少年咬咬牙,继续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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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襄阳。城楼上,文士衣带飘飘,目光却沉。刘表卧病,宗子之间暗流起伏。荆南盐船上的商贾被人邀至城下法台——法台前不是刀,是契。契上写着盐、铁、麻索、杉木与搬运的价目,旁列“军用优先”,下押“安民三则”。执法吏不喝酒、不收礼,句句只指文契。
“这便是北军之法?”一位白胡商叹,“怪道北地可一战而定,原来法先兵而至。”
有人低声反驳:“法后亦有兵。”
执法吏听见,抬了抬眼:“军法在此,兵不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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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柴桑。
春水初涨,江心如镜,雾气在早晨的阳光里缓缓拆散,露出一艘艘身披彩绣的楼船。凤翎旗高高挑起,旗影在水面上如群鸟掠过。船头立着一位女子,甲胄贴身,腰挎短刃,肩披青羽。她抬手,五指一分,身后百艘小艇一齐折转,排成弧阵,如凤翼舒张。
“‘天凤’之阵,不求厚,不求重。”她的声音清亮,“但求一击即散,再聚如风。江上之战,最忌恋战。来如风,去如风,令敌摸不着边。”
“公主。”一名女校尉抱拳,“侦骑报,北军自襄江而下,沿途募匠,江陵或将大造战船。”
女子眼神一沉,嘴角却挑出一丝兴奋:“来得好,正好试我凤翼。”
另一船上,周瑜立于舵楼,羽扇在指间轻转,凝望北方。他看见江面上的流光跃动,仿佛在很远处,有一条看不见的龙影在水下蜿蜒。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孙权之业,在此一线。凤欲搏龙,先要敢临近身。”
“都督以为,”出身吴郡的偏将低声,“北军之主,是勇是谋?”
“勇至帝境,谋亦不浅。”周瑜笑意温和,“但江上之战,从不只论勇。风向、潮汐、桅距、火场……每一桩,皆可杀人。姑且看看,他的‘神’,能否压得住水。”
周瑜合扇,远处雾气重又合上,仿佛巨物在其后缓缓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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