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龙胆贯长空,单骑救主(1 / 2)
## 第四卷·赤壁之战\/第276章\/龙胆贯长空,单骑救主\/
晨雾像薄纸,一层层从山背上被手指抹开。当阳岭路外,粥棚的木鱼刚止,热气拖着白,在冷风里散成细丝。昨夜滚木斜封的谷口,只余刀桥压出的两道浅痕,像有人用尺子在石上画过。人流已过大半,沿着岭脊逶迤而去,粟色的尘包住每一张脸,眼睛在尘后依旧亮。
诸葛亮立在岔道口,羽扇并不摇,指节抵在扇骨上,静静看着地形。他把简板递与刘琦:“一里一旗,旗上只写‘不回头’三字。谷后再设一处‘合阵’,出谷化‘雁’,入林成‘鱼’。记住,今日日字当头,不求快,只求不乱。”声不过高,却像敲在每个人的耳骨上,稳了三分。
关羽持刀骑立于左翼。刀背横在臂弯,仍旧是那道桥。张飞在右翼来回踱,虎皮披风上挂着昨夜未干的汗渍,嗓音沙而重:“都听着——不许挤!女人孩子先走!谁敢抢粥、抢路,老子先拧他脑袋!”粗声落处,兵卒与义哨齐齐应,路上骚动顿止。
——
上游芦苇滩,水浅石滑。
张辽率狼骑涉水成线,马蹄在水底找稳落点,溅起白沫。赵云白袍及膝,枪缨束紧,滴水不乱。他将龙胆亮银枪横在鞍前,回首抱拳:“此滩可过。”
张辽目光平直:“上岸后不入谷。沿岭斜插,逼其侧翼。记将军令——破路,不杀。”
“得令。”
徐晃押阵,粗眉下的眸光沉着。狼骑上岸,收阵如扇,锋点朝向岭路。张辽在马上略一俯身,掌背落在马耳根,赤红的战驹耳尖一动,背肌像被掌心抚平。
远处,尘线起伏。并州旗自襄阳城头翻卷如云,赤兔嘶声破风,马鬃如火。吕布披暗红鳞甲,腰下玉佩被晨光一照,泛出一弯润。他并不催马,仅用目光掠过山脊与谷地。那目光所至之处,像一柄不见刃的刀在空气里轻轻划过。
贾诩与陈宫并骑而来。贾诩折扇轻合,似笑非笑:“谷险,不宜重击。以势折心,较之以石压人,更得人心。”陈宫目如墨,略点首:“吼可为,杀不可纵。今日,守势与‘理’并重。”
吕布不答,指腹在画戟上轻弹两下,铜声细如弦。这一声未落,岭道那边忽起一阵骚。人潮里,有一列载妇孺的平板车被路坎绊住,车头一沉,后排顿时拥挤。义哨呼喝着让开,粥棚的妇人提壶奔去。刘备正以手杖点路,让人绕行,目光却在乱处蓦地一凝——一队护送家眷的小队被拥挤冲散,三五名刀盾兵护着两名妇人与一名乳母,挤入了左侧芦苇丛。那一片苇子风里伏仄,掩住去路,也掩住了哭声。
“那里。”刘备声音极低,指了指芦苇滩,“各队分十人,绕去接应。——不许乱!”
关羽刀背一横,二十骑如鳞汇拢,向左缓推。张飞一把扯下“止”旗,将旗杆插在乱点前,硬是把一股“滞”钉死。
——
同一时刻,赵云正随张辽自岭侧绕下。他耳中忽捕到一丝极细的啼哭。那哭在风里极轻,像脆瓷裂隙里的声。他脸色一变,枪尾微挑:“将军——”
张辽不问。他看云势,见芦苇滩边一队荆楚散兵正试图自民潮侧翼截人,着青布短甲,手持短槊,行止无章,却因地利而凶。他抬手一压:“赵将军,三十骑随你去‘撬缝’,不许乱杀。救人,先。”
“得令。”赵云一按蹄,白马如电蹿出。
龙胆出鞘,枪身在辽东寒铁与江南锻火中淬成,银光一吐,寒芒飞起。赵云不喝,只吐一口气,气在胸中成弦,弦绷至极,整个人像矢一样从狼骑队中脱出。他一枪劈落,枪刃未至人身,仅挑开散兵持槊的手腕,“叮”的一声,槊脱、手麻;枪尾随即后扫,横击另一人的肩窝,那人翻身跌入浅水,水花四溅。其余散兵一怔,已被赵云斜斜切入缝间。
苇叶拂面,潮气袭鼻。赵云闻得更清楚了——婴孩啼哭,带着奶酸与惊魂。他拨马深入,枪峰在苇间开路,白马蹄下泥浪四起。忽见一处浅滩,四名刀盾兵围成半圆,背靠一块滑石;石上,一妇人扶着另一妇人,怀里抱着襁褓。第一妇人年纪稍长,衣袂污,眼神却镇定,她正侧身遮着襁褓,额头有血,唇色白;第二妇人颊色淡,腿上一道长口,血渍沿布往下浸。两人身后,是一个草扎的木兜,兜里散着几件襁褓用具与小银铰。
散兵呼哄着围来,嘴里喊着“拿人作抵押、换口粮”,刀尖在阳光下骨碌碌冷,胆却虚。赵云枪身一转,横开一片寒光,把围上来的三人逼退。他白马前蹄一抬,踏住一柄奔来的短槊,槊杆“喀”的一声折作两截。
“赵将军!”刀盾兵中有人认得,惊喜欲泣,“那边是我家主君之眷——”
“莫多言。”赵云枪锋一沉,声音淡如冰,“跟上。”
散兵中一人眼珠乱转,竟往襁褓扑去。赵云足下一错,马侧身,人如飞燕;枪尖下挑,那人手腕被挑开,掌中短刀落地。他手腕一抖,枪身反手直点,点在对方胸膛两肋之间,气送三分,点开气门,人与刀同跌在泥里,竟一时起不得。
“走!”赵云不回头,枪尾扫开另两人,长身俯下,左臂一伸,已探到襁褓。襁褓里,小儿脸色紫,哭哑了嗓子;他微吐一口气,手刀轻轻一劈,劈开襁褓系带,翻腕把孩子反抱于胸,将己身披风卷起护住幼儿口鼻,只留一线气,免得烟土呛入。那动作快得像雪上起雁,连风也捉不住半寸影。
“将军——”那受伤的年轻妇人扶住年长者,目光湿亮,“小主……便托将军。”她说到“托”字,声音忽地一紧,像被什么扼住。赵云回眼,瞳孔缩了一线。他认识她——荆襄城里见过两面,是刘备的内眷。她唇边原有一颗极淡的痣,此刻被血糊住,不见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腿,微微笑了一下:“我走不动了。”
“我来抬——”一个刀盾兵要上,赵云却伸臂一拦,目光极平:“护住她们,跟我走。”他又俯首,极轻、极轻地对那年轻妇人道:“莫怕。”
年轻妇人唇角一颤,忽然将腕上系着的绛丝摘下,递与他:“系好,莫叫孩子掉。”赵云接过,三缠两绕,将襁褓稳稳箍在胸前,绛丝往背后一引,打了一个死结。小儿似觉暖,哭声稍缓。赵云低头,在孩子眉心前迅速吐了一口气——他在一线之间送了一寸内息,将婴儿呛住的喉口轻轻开了开。
散兵见他抱子,错以为他手忙了,便又拥上。赵云不退,枪光雷奔;他每一刺皆只取兵器与关节,从不取命。龙胆在苇间开出一条笔直的线,线的尽头,恰是岭路上的那面黑底白字“止”旗。赵云左腿一夹,白马跃起,蹄尖一点湿石,身影腾空,枪尖在半空一顿,寒芒乍亮——
龙胆贯长空。
那一瞬,苇叶倒伏,尘与水一起被枪势推开,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圆圆的空。前方三名意欲拦截的散兵直被这一枪势压得腿软,手中刃器齐齐落地。赵云人在空中已变招,枪尾拖地,带出一道半月形的泥痕,他借势落马,肩与鞍一贴,在泥与水的交界处滑出一丈余。白马前蹄落地,马身一扭,正好从两人之间穿出,像一条白虹穿云。
“护住她们!”赵云一声低叱,刀盾兵得令,背刃向外护起,紧紧随在马后。年轻妇人咬着唇,强撑着走了三步,便身形一踉,膝软。年长者扶住她,眼里已有绝意。她忽拉住赵云衣角,眼泪抹了又来:“将军,是我累了队。此地有浅井……我恐拖累小主……我……”
她看着襁褓里渐渐安静的小脸,低声道:“若有来世,愿他无忧。”话未尽,已转身往苇丛深处去。赵云心头一沉,枪锋微颤。
“夫人!”刀盾兵惊呼要追。赵云却反手一拦,掌心轻按在刀盾兵胸前,摇了摇头。他眼里一线冷光迅疾掠过,终究只压成一声极轻的叹:“护好她。”年长者用力点头,拭泪扳住年轻妇人的臂弯,向另一侧摇摇晃晃去了。苇叶合拢,像水面合拢,人在其中只剩白衣一角,很快亦不见。
赵云胸口像被人钉了一枚细针,微疼。他不回头,龙胆一抖,寒光再起:“走!”
——
岭路上,关羽已见苇滩那边白虹如电。他向刘备一颔首,纵马迎去。二十骑如一,刀枪横成墙,墙开一门,恰为一骑出入之宽。赵云白马破苇而出,马鼻喷白,胸前襁褓被绛丝绑得极牢,幼儿的小手蜷着,指背蓝筋隐隐。关羽长眉一挑,刀身横起,像再搭了一道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