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父与女(2 / 2)
廖奎躺在一张靠墙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遮住了左侧额角至太阳穴的位置。纱布边缘,还能看到些许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和干涸的血迹。他脸色苍白,嘴唇缺乏血色,闭着眼睛,但眼睫不时微微颤动,显示他并未沉睡。
医生刚刚完成查房。诊断结果写在挂在床尾的病历卡上:中度脑震荡;额部头皮裂伤(已清创缝合);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结论是:伤势稳定,无生命危险,但需绝对静养,观察是否有后续头晕、头痛、恶心等脑震荡后遗症。
他是在后送卡车的持续颠簸中完全失去意识的,直到被抬进医院进行清创缝合时才短暂醒来。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每一次心跳都似乎牵扯着额角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钝痛。身体的每一处挫伤也在叫嚣着存在感,稍微一动便是全身的酸痛。
然而,在他意识稍微清明的间隙,在剧烈的生理不适之上,一种更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他。他挣扎着,用尚能活动的右手,向护士要来了纸笔。手指因为虚弱和脑震荡的影响而不听使唤地颤抖,字迹歪歪扭扭,但他写得极其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任务。
只有三个字:
安,轻伤,勿忧。
这是他所能传达的、最大限度淡化自身处境的信息。他不能,也绝不愿意让远在香港、刚刚经历生产之苦的谢亦菲,再为他承受任何额外的惊吓与担忧。将纸条送入空间,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他重新瘫软在病床上,闭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又一次从昏沉中挣扎出来时,他的精神力下意识地触碰了空间。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张熟悉的素笺就放在书桌上,上面的字迹清晰而温柔:
奎:
母女平安,女名韶涵。
姐与霆锋.柏芝安好,妹亦尚可,勿念。
盼君珍重,静养为上。
轩、菲字
“母女平安……女名韶涵……”
廖奎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如同诵读最神圣的经文。长久以来,从炮火覆盖、受伤、后送直至此刻都死死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瞬间,轰然松弛。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喜悦、深沉爱意、无尽思念与如山责任感的洪流,冲垮了他一直以来的冷静与克制。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迅速渗入头下的白色枕套,留下一个深色的湿痕。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抬起颤抖的、布满细小伤疤和冻疮痕迹的手,指尖隔着虚空,无比轻柔地、反复地摩挲着纸条上“韶涵”那两个字。
韶涵。廖韶涵。
他的女儿。他和薇薇的女儿,平安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伤痕,所有的生死一线的考验,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最终的意义。他将所有的柔情、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承诺与期盼,都无声地倾注在了这两个字之中。
【香港,医院病房】
阳光明媚的病房里,充满了新生命带来的温馨气息。谢亦菲靠在床头,脸色虽然依旧带着产后的虚弱,但精神尚好。她怀中抱着小小的廖韶涵,女儿正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萧亚轩坐在一旁,轻轻摇晃着婴儿车里的廖霆锋.柏芝。
当谢亦菲的精神力从空间返回,感受到廖奎留下的那“安,轻伤,勿忧”的纸条时,她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缓缓松开。
“他留话了……”谢亦菲轻声对萧亚轩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说他安好,轻伤,让我们勿忧。”
萧亚轩看着她,目光复杂。她比谢亦菲更了解廖奎,也更明白战场上的“轻伤”意味着什么,更懂得一个男人在何种情况下才会如此轻描淡写。但她没有点破,只是轻轻拍了拍谢亦菲的手背:“他既然这么说,我们就先安心。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照顾好韶涵。”
谢亦菲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怀中女儿恬静的睡颜。她知道,亚轩姐说得对。可她内心深处,那道因感应到廖奎重伤而产生的、无形的“伤痕”已然刻下。那次生产过程中与死亡同步的恐惧和剧痛,将永远成为她记忆的一部分,与女儿廖韶涵的诞生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
【共同的印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廖奎额角那处被木梁擦过、缝了数针的伤口渐渐愈合,留下了一道浅粉色的、略显扭曲的疤痕。这道疤痕,如同一个无声的勋章,记录着那场突如其来的炮击,记录着他在废墟下的坚持,也记录着他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瞬间。
而在香港,谢亦菲的身体逐渐恢复,但那次交织着自身生产剧痛与远方爱人濒死感应的记忆,如同一个深可见骨的心理烙印,永远地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那道“伤痕”看不见,却在某些寂静的深夜,或者当廖韶涵无意识发出类似啼哭的声音时,会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段生死一线的同步经历。
一处在北疆的额角,一处在香江的心底。
这两道跨越了物理距离的“伤痕”,一显一隐,却共同诉说着同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它们不再是痛苦的象征,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命运在极端环境下深度捆绑的又一铁证。这道共同的印记,让他们的联结超越了空间,融入了彼此的血肉与记忆,在时代的洪流中,刻下了只属于他们三人的、不可磨灭的私密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