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雾锁海疆与镜中血契(1 / 2)
乾元殿侧殿内,烛火通明,将悬挂的巨幅地图映照得忽明忽暗。南海区域新添的朱红标记触目惊心——代表异常浓雾的灰影范围,较三日前收到的情报,又向外扩张了约十里。
萧景琰负手立于图前,玄色龙袍的下摆在穿堂风中微微摆动。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片不断“生长”的灰影,眉峰如刀。
“三日,十里。”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响起,沉冷如铁,“这不是自然扩散的速度。吴谨之何在?”
殿外候着的太监连忙躬身:“回陛下,吴大人还在西苑外围督造阵基,说是最后三处关键阵眼今夜必须完成,脱不开身。”
沈清辞从堆积如山的古籍后抬起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清明。她放下手中一本泛着海腥气的古老航海笔记,起身走到萧景琰身侧。
“陛下,臣妾刚比对了几份前朝海志和疍民口传的‘海谣’。”她指向地图上雾区边缘几个小岛标注,“这些地方,在至少百年前的记载中,就偶有‘白雾锁海,经月不散,舟船迷途’的记述。但雾区范围从未超过离岸三十里,且往往在夏季东南风盛时出现,秋冬自散。”
她顿了顿,手指移到最新标记的雾区边缘:“可如今是深秋,北风渐起,这雾却反向扩张,且扩张速度逐日加快。这绝非天象,必是‘那个东西’——岩雪姑娘意念中提到的、被污染的海底节点——正在加速活化,或者……被外力强行催动。”
萧景琰转头看她:“皇后认为,黑莲舰队在雾中活动,目的就是加速这一过程?”
“不止。”沈清辞从案上取过另一张纸,上面是她娟秀却急促的笔录,“结合岩雪姑娘第二次传递的碎片——‘水晶阵列’、‘已被污染破坏’、‘黑莲企图控制’——臣妾有个可怕的猜想。”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那海底节点,或许并非单纯‘被污染’,而是如同一个重伤垂死的巨兽。黑莲舰队……或者说他们背后的墨家寂灭之力,不是在‘守护’它,而是在想办法‘接管’它残存的躯壳和能量脉络,甚至可能想以之为基,构筑一个属于他们的、污染性的‘新核心’!”
萧景琰瞳孔骤缩:“若真如此,一旦被他们得逞……”
“那么南海将不再只是浓雾弥漫。”沈清辞接话,语气凝重,“被彻底扭曲掌控的‘海眼’,可能掀起覆盖整个东南沿海的滔天恶浪、引发海底地动、或者持续释放侵蚀生灵的污秽之气。更可怕的是,通过这被掌控的‘海眼’,寂灭之力或许能更直接地冲击大陆地脉网络——琼华岛节点的动荡,很可能只是开始。”
“砰!”
萧景琰一拳砸在楠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绝不能让此事发生!”他眼中厉色闪过,“云舟他们到何处了?”
殿外有暗卫闪入,单膝跪地:“禀陛下,一刻钟前刚接到飞鸽传书。靖国公与安宁郡主已于昨日申时抵达望海港,与提前集结的百名精锐及两条快船会合。目前正在港内休整补给,并暗中接触当地疍民首领。”
“传令。”萧景琰语速极快,“第一,令望海港及周边所有水师哨船、巡逻艇,即日起全部交由靖国公墨云舟临时节制,配合其行动,但不得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
“第二,密令东南沿海各州府,暗中排查所有近年新建或翻修的庙宇、祭坛、尤其是临海或靠河的祠庙,重点查访是否有供奉非佛非道、形制诡异的黑色莲台或模糊神像者,一经发现,立即秘密监控,不得擅动。”
“第三,”他看向沈清辞,“皇后,你将关于‘海眼’、水族传说、水晶阵列的所有推测整理成册,附上岩雪姑娘传递的意念关键词,以最高密级抄送云舟。告诉他,朕许他临机决断之权,但务必谨记——探查为先,保全为重。南海可失而复得,靖国公与安宁郡主,朕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臣妾遵旨。”沈清辞郑重应下,立即走向书案。
萧景琰则再次望向西苑方向。窗外夜色浓重,唯有那一缕微弱的乳白色镜光,在黑暗深处倔强地闪烁着,如同风中之烛,却始终未灭。
他低声自语,又像是在对遥远地底那个正在燃烧生命的女子承诺:“坚持住……朕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
南海之滨,望海港。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鱼腥味和淡淡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阴冷水汽,吹拂着港口林立的桅杆。时近黄昏,本该是渔船归港、码头喧闹的时候,但今日的港口却显得有些异样的安静。不少渔船早早收网回港,船家们聚在岸边,对着海面远方那片日益逼近的灰白色“墙”指指点点,脸上透着不安。
港口东北角,一处不起眼的两层货栈后院。墨云舟褪去了国公常服,换上一身深青色劲装,外罩防水油衣,正与几名皮肤黝黑、眼角布满皱纹的老船工围着一张摊在木箱上的海图。
“王老舵,你是说,这雾……是从‘鬼哭礁’那个方向开始出现的?”墨云舟手指点在海图上一片标满暗礁符号的区域。
被称作王老舵的老者,是望海港最有经验的疍民头领之一,年轻时曾数次穿越外海风暴。他用力点头,缺了颗门牙的嘴里说话漏风,却异常清晰:“错不了,国公爷。最开始就是鬼哭礁那边,先是一小片,白蒙蒙的,咱们还以为是寻常海雾。可没过三天,那雾就跟活了似的,往外漫!最邪门的是——”
他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恐惧:“雾里头有动静。不是风声,不是浪声……像是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低声说话,呜呜咽咽的,有时候又像在笑。有几条胆子大的后生想划舢板靠近看看,结果……”他摇摇头,“再没回来。”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疍民忍不住插嘴:“还有呢!雾边上的海水,颜色都不对了!看着发暗,打上来的鱼,有的眼睛是红的,腮里摸着有黏糊糊的黑丝!咱们现在都不敢去那片海捕鱼了!”
楚晚莹端着一壶刚沏好的药茶走过来,闻言眉头紧蹙。她将茶递给几位船工,温声道:“诸位辛苦。打上来的怪鱼,可还有样本?我想看看。”
“有有有!”另一个船工连忙从墙角拎过一只木桶,里面有几条已经死去多时的海鱼,体型扭曲,鱼眼果然泛着不正常的赤红,鳃部隐约可见细微的黑色絮状物。
楚晚莹戴上特制的鲛绡手套,小心地捻起一点黑色絮状物,放在鼻尖轻嗅,又取出银针试探。银针并未变黑,但那黑色物质却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是寻常毒素。”楚晚莹脸色凝重,“这东西……似乎带有微弱的侵蚀性,更像是一种活性的‘污染’。王老舵,你们接触过这些鱼的弟兄,身体可有不适?”
王老舵想了想:“有几个手上沾了那黑丝的,当晚起红疹,痒得厉害,不过抹了咱们土制的海藻膏,两三天也就消了。就是人容易乏,总觉得心里头闷闷的。”
楚晚莹与墨云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症状虽不致命,却验证了那浓雾及被污染海域散逸的能量,确实会对生灵产生缓慢的侵蚀影响。
此时,韩擎从外面快步走进,带来一股海风的气息。
“国公,郡主。”韩擎抱拳,“咱们的人暗中盯梢,发现港口来了三批形迹可疑的外地人。一批扮作药材商,但谈吐对药材知之甚少;一批说是收购珍珠,却专往穷苦疍民棚户区钻,打听陈年旧事;还有一批最隐蔽,直接包了条小船,看样子是想趁夜摸近雾区边缘查探。”
墨云舟冷嗤一声:“墨家的触角伸得真快。看来他们也在加紧搜集情报,或者……在找什么东西。”
“还有一事。”韩擎继续道,“属下按国公吩咐,暗中寻访当年与咱们‘海鹞号’有过交往的旧人。找到一个老舢板手,他说……大概在咱们出事前半年,曾有一伙穿着奇怪黑袍、说话带北方口音的人,在鬼哭礁附近的大‘趸船’上住过一阵子,经常深夜驾小艇出海,不知去向。后来那趸船突然就消失了,再没人见过。”
墨云舟霍然转身:“黑袍?北方口音?可记得具体形貌?”
韩擎摇头:“那老舢板手当时离得远,只记得那些人都戴着兜帽,看不清脸。但他听见其中一人称呼另一人为‘祭酒大人’。”
“祭酒……”墨云舟咀嚼着这个词,眼中寒芒渐盛,“墨家内部,掌管祭祀、沟通‘寂灭’的职位,便称作‘祭酒’。果然,他们早就盯上了那里。”
楚晚莹轻轻握住他的手:“云舟,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我们既然来了,就必须弄清楚,他们当年做了什么,现在又想做什么。”
墨云舟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点点头。他看向王老舵等人,郑重抱拳:“王老舵,各位乡亲,墨某此番前来,一为查清这妖雾根源,解南海之危;二也为查证当年‘海鹞号’沉没真相,告慰我百余弟兄在天之灵。此事凶险,墨某不敢强求各位相助,但若能提供线索、向导,或愿随行一探,墨某感激不尽,必厚酬以报!”
王老舵与几个老船工对视一眼,沉默片刻。老舵主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瘸腿,叹道:“国公爷,咱们疍民靠海吃海,海就是命。如今这海病了,生出这种要命的雾,断了咱们的生路。就算不为酬劳,为了子孙后代还能在这片海上讨生活,咱们也不能干看着!”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老汉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出不了远海。但我儿子,还有这几个老兄弟的子侄,都是海里泡大的好手,熟悉这一片的水路、暗流、潮信。国公爷若信得过,让他们跟着!不为别的,就为给这海,寻条活路!”
几个年轻疍民汉子挺起胸膛,用力点头。
墨云舟深深一揖:“多谢!如此,我们便仔细筹划。那雾区凶险,不可贸然深入。我们先在外围探查,尤其要找到当年那艘‘趸船’可能停靠或遗留痕迹的位置。”
地裂深处,时间失去了意义。
岩雪的意识已经模糊到近乎消散,唯有一丝执念,如同钉入岩石的根须,死死锚定在“山河镜”与脚下这片大地的连接上。引导能量渗漏的“细流”已经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但她依然在坚持,用近乎本能的方式,维系着那一丝共鸣。
“山河镜”的镜身,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的裂纹。不是外力撞击所致,更像是承受了超越极限的负荷后,从内部绽开的伤痕。乳白色的光华从这些裂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显得越发黯淡。
然而,在这极致的衰弱中,岩雪与镜子的连接却达到了某种诡异的“澄澈”。她的血脉,她的生命,她的意志,正通过那些沾染在镜面上的鲜血,与“山河镜”古老的本源缓慢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