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悬崖勒马还来得及(1 / 2)
主控室内,刺耳的警报声被厚重的隔音材料削弱成了沉闷的背景嗡鸣。血红色的应急灯光不知疲倦地旋转,将室内每一处金属表面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光晕。
缪尔赛思被两名全副武装的警卫粗暴地押了进来。她其实没什么反抗,被发现的时候就举起双手,任由他们把自己带到这里。
来到这里,她抬起头,目光越过那些闪烁着复杂数据流的屏幕,落在了那个背对她的卡普里尼男人身上。
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观察窗前,俯瞰着下方那座如同陵墓般的“巢穴”。
他转过身,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白大褂,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还端着一杯红茶。那姿态从容得仿佛外面那场足以颠覆整个基地的混乱,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乏味的戏剧。
“你还特地换了身衣服?”缪尔赛思开口,打破了沉默,“挺正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晚要领奖呢。”
帕尔维斯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朝警卫偏了偏头。
警卫松开了缪尔赛思,退到门边,像两尊沉默的雕像。
“总得有点仪式感。”帕尔维斯走到她面前,将那杯红茶递了过来,“伯爵红茶,你以前最喜欢的。压压惊。”
缪尔赛思没接,只是看着他。
应急灯的红光照亮了他的脸,那张脸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温和,儒雅,带着学者特有的专注。可现在,那份温和的表象之下,却翻涌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狂热。他的眼眶深陷,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嘴角的笑容僵硬而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拉扯出来的。
“你多久没睡了?”她问。
“睡?”帕尔维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低声笑了起来,“为什么要睡?缪尔赛思,我们正在见证一个新纪元的诞生,睡眠是对这一伟大时刻的亵渎。”
他收回端着茶杯的手,自己抿了一口,动作斯文得像在参加下午茶会。
“你疯了。”
“不,我只是比你们所有人都更清醒。”帕尔维斯放下茶杯,骨瓷碰撞控制台发出一声脆响。“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缪尔赛思。你看看
他指着观察窗外的景象,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看看那些数据,那些生命体征……多么完美的闭环,一个自我进化的生态系统!我们以前在实验室里模拟了上万次,没有一次能比得上眼前的万分之一。这是神迹!”
缪尔赛思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学术会议上因为一个小数点争得面红耳赤,事后又会笑着请所有人喝咖啡的帕尔维斯了。那个帕尔维斯,或许早就死在了某个不眠的深夜里。
“你什么时候也信神了?我以为莱茵生命的大家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把整个基地的人都填进去?”
意思不言而喻,缪尔赛思比帕尔维斯更了解伊娜莉丝的强悍之处。
帕尔维斯转回头,重新对上她的视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然透出几分真诚的困惑。
“牺牲是必要的。你不也常说,任何伟大的科学突破,都必然伴随着代价?”
缪尔赛思摇了摇头,“没有牺牲,就没有胜利。帕尔维斯,每个想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野心家都这么说。可现在我只看到了一个迷失在自己欲望里的疯子。”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生命体征数据,那些曲线陡峭得像临死前的心电图。眼神冷了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了一个狗屁不通的‘炎魔计划’,把自己的未来,把莱茵生命的名誉,甚至把你家人的期望都赌进去,值得吗?”
“家人?”帕尔维斯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像是在品尝什么稀有的美味,“哦,家人。他们会理解的。当他们看到我所创造出的、足以改变泰拉格局的完美造物时,所有人,都会为我感到骄傲。”
“骄傲?”缪尔赛思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为你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姑娘,变成一件没有思想的武器而骄傲?帕尔维斯,你是不是忘了申请专利的时候,要在‘发明人’那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声质问。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实现了她存在的价值。”帕尔维斯纠正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个科学名词,“有些人,生来就是武器。如果她没有这种能力,她就不会被米迦勒大人选中,也不会成为这伟大计划的基石。要怪,为什么不怪她自己?”
缪尔赛思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样,猛地停住了。
她想起了那个叫伊芙利特的孩子,第一次见面时,怯生生地躲在总辖身后,手里还捏着一块快要融化的水果糖。
“可伊芙利特呢?她来到这里,难道不是因为她相信科学能帮助她,而不是把她变成怪物!”缪尔赛思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还记得吗?她有严重的源石病感染,她说她怕疼,她说她想活下去。我们答应过要治好她的!”
“我们治好了。”帕尔维斯摊开手,一脸无辜,仿佛在展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别以为我不知道,塞雷娅已经从总辖那里把伊芙利特带走了,她现在健康,而且再也不会感到疼痛。”
缪尔赛思咬了咬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没有继续这毫无意义的诡辩,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过去的痕迹。
可是什么都没有。
“他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帕尔维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放下茶杯,一步步向缪尔赛思走来。
那双眼睛里的怜悯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看一只困在玻璃瓶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的飞蛾。“你根本不明白。你和塞雷娅,你们所有人都一样,你们的眼界太窄了。你们满足于用现有的规则去修修补补,而我看到的,是足以颠覆整个规则的真理!”
他张开双臂,姿态如同一个正在布道的狂信徒。
“米迦勒大人向我展示的,是萨卡兹一族传承了千年的古老智慧!是源石技艺最本源的形态!那不是我们现在这种肤浅的应用,而是直接作用于‘概念’与‘灵魂’的伟力!生命是什么?不过是一段可以被改写编码的数据!灵魂是什么?不过是可以被点燃和塑造的能量!当我亲眼见证了这些之后,你觉得,我还会对莱茵生命那些所谓的前沿科技感兴趣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近乎咆哮,回荡在空旷的控制室里。
“那些东西,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不过是孩童的涂鸦!你还记得你上个季度的研究报告吗?关于某种植物在极端环境下的光合作用效率?天哪,光合作用!”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缪尔赛思,你永远不会懂,你只会抱着你那些花花草草!太可悲了!”
缪尔赛思静静地听着他的嘶吼,脸上那份针锋相对的锐利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杂着失望与悲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