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混乱将至(1 / 2)
火焰的余温早已被风雪彻底吞噬。
但那股混杂着焦糊塑料与金属锈蚀的刺鼻气味,却像某种粘稠的液体,顽固地钻进了切尔诺伯格的每一个角落,粘附在每一片飘落的雪花上。雪花落在一截烧断的钢筋上,发出微弱的“咝”的一声,旋即化作一缕白汽,连带着那股焦糊味一起融进冰冷的空气里。
整合运动的营地里,曾经那种源于复仇的狂热,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出几张惶然的脸,那股狂热在他们的瞳孔里已经熄灭了,如今凝结成一种更原始、也更冰冷的情绪。
一个刚从外面巡逻回来的整合运动成员,搓着冻僵的手凑到火边,他解开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嘴唇因寒冷和别的一些什么而微微发抖。他环顾了一圈缩在火堆旁的同伴,喉结滚动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喂,听说了吗?b-5区那边,浮士德的小队……遭到了袭击……”
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栖息在黑暗中的东西。
旁边一个正在用匕首削木头的老兵手一顿,木屑掉进了火里,爆开一串细小的火星。
“别在这儿散播没影儿的传闻。”他头也不抬地呵斥道,但他的动作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迅速。
“老弗雷,这不是传闻!我有个同乡就在后勤!”那年轻人急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一点,“是真的!我刚才路过医疗帐篷,听里面的护士说的!他们……他们几乎全死了,只活下来几个!”
篝火旁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远处废墟间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东西的呜咽。
“不止,”另一个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女人忽然开口,她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声音闷闷的,“我听说……连雪怪小队也迟到了,肯定也是遭到袭击了。”
如果说浮士德的名字只是让空气变得紧张,那“雪怪小队”这四个字就像一块冰,瞬间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一阵窃窃私语声终于无法抑制地在篝火旁飘散开来,像一群见不得光的幽灵。
“怎么可能……那可是霜星大人的小队啊……”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有一个人凑过来,他的声音抖得最厉害,仿佛那个消息烫嘴,“我听一个从前线撤下来的兄弟说……连、连爱国者大人都……”
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省略了什么。
有人在猎杀整合运动的干部。
这个起初只是流言蜚语的猜测,此刻像一场无形的瘟疫,在整合运动的基层中疯狂蔓延。每一个名字被提起,都让围坐在火堆旁的整合运动成员们不自觉地缩紧脖子,仿佛那柄看不见的屠刀就悬在自己头顶。
先是浮士德,然后是霜星,最后连爱国者都?
这些曾经代表着力量,代表着整合运动荣耀与不败神话的名字,这些曾经在他们绝望时被当作旗帜和圣经来诵读的名字,此刻却在一份份语焉不详的战报中,成了催生他们内心恐惧的诅咒。
起初是怀疑,他们不愿相信那些如同神明般强大的领袖会倒下。然后是恐慌,当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那个最可怕的可能。
篝火旁死一样的寂静被一声含混的咕哝打破了。
一个一直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的男人缓缓抬起头,火光映出他眼里的血丝和一片茫然。
“我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仇……也报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跑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涟漪。
跑?这个字眼在每个人的舌尖上滚了一圈,带着一股苦涩的、诱人的味道。
“跑?”老弗雷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他把削了一半的木头扔进火里,抬起那张刻满风霜的脸,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看穿了一切的讥诮,“现在还能跑去哪儿?往北是乌萨斯的冰原,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还往南?你觉得其他国家的边防军看见我们这身打扮,是会给我们发面包还是直接用子弹招待我们?”
那个提议的男人缩了缩脖子,声音更低了,几乎是在自言自语:“离开乌萨斯……总有地方……能活下去的……算了,当我没说。”
他重新把脸埋进臂弯,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同伴们鄙夷的目光和外面那无尽的风雪。
他们是为什么才戴上这张面具,拿起这把刀的?是为了活下去,是为了向那些曾经把他们踩在脚下、视他们为虫豸的乌萨斯军警挥起屠刀。那复仇的火焰曾是他们唯一的食粮,支撑着他们在绝望中前行。
但当复仇的狂热快感如潮水般退去,露出的却是比切尔诺伯格的冬夜更冰冷、更坚硬的现实。
他们手中的武器,能让那些作威作福的城防军官在血泊中哀嚎,能让那些曾经对他们视而不见的市民在恐惧中哭喊求饶。
但这柄武器,在那个潜伏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收割着他们性命的未知存在面前,却脆弱得像一根枯枝。
它无法让他们在真正的死亡阴影下,多苟活哪怕一秒。
“领袖呢?”人群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声音突然带着哭腔质问道,“塔露拉大人呢!她为什么不管我们!难道只有等到浮士德大人死了,霜星大人也……她才会做什么吗?”
“别招笑了。”另一个声音立刻尖刻地反驳道,那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他发出一声短促而难听的嗤笑,火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你在杀死那些乌萨斯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听塔露拉的指示?现在还指望她管我们?她现在眼里只有她的宏图大业,只有核心城里那帮穿着黑皮的精英!是我们先背叛的……”
这番话充满了无奈,却没有人反驳。
混乱的种子,早已在这片怨恨与恐惧的土壤里悄然发芽。
“不管了,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想死!”
“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起初,只是为了争抢一块在雪地里冻得像石块的黑面包,或是一瓶能暂时麻痹神经的劣质烈酒而爆发的小规模斗殴。
推搡和咒骂声打破了营地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很快,当一个瘦弱的整合运动成员因为护着怀里半瓶酒而被一脚踹翻在地时,暴力便彻底失去了控制。
“把吃的交出来!”
一个高大的男人将另一个同伴死死按在肮脏的雪地里,雪花混着泥土,糊了那人一脸。他没有去抢对方怀里的罐头,而是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对准了那张象征着反抗与荣耀的白色面具,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风中显得格外刺耳。面具的碎片四散飞溅,露出一张因惊恐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撕扯,咒骂,殴打。
拳头砸在肉体上的闷响,和骨头断裂时的“咯吱”声混杂在一起。
曾经在篝火旁分享同一个梦想,一同高呼口号的“同志”,在生存的本能与被抛弃的绝望面前,重新变回了不共戴天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