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遗落在切尔诺伯格(1 / 2)
切尔诺伯格的钢铁心脏,在整合运动工程队不计代价的强行驱动下,开始了更换主人后的第一次搏动。
起初,那只是城市深处传来的一阵微弱的震颤,轻微到仿佛只是错觉。废墟上的碎石不安地跳动了几下,几只胆小的源石虫从砖石缝隙里惊慌地窜出,随即又被下一阵更强烈的悸动吓得缩了回去。接着,震动愈发剧烈,频率也越来越快,沉闷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来,化作了苏醒时舒展筋骨的低沉咆哮。
每一次搏动都撼动着这座垂死城市的每一寸骨骼,陈年的灰尘从高楼的残骸上簌簌落下,仿佛要将所有附着于其上的、属于过去的记忆与伤痛,都尽数抖落。
“动了!它真的动了!成功了!”一名浑身沾满油污与尘土的整合运动传令兵,手脚并用地从地下的动力室爬了上来,他连滚带爬地冲上市政厅的废墟,声音因狂喜与无法抑制的恐惧而扭曲嘶哑,“报告领袖!核心引擎……启动成功!城市……城市正在移动!”
他话音未落,脚下的地面便猛地一沉,随即发出一声金属撕裂而产生的巨响。
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以市政厅为起点,沿着城市的中轴线向着远方疯狂蔓延。
被选中的、承载着整合运动核心力量的三分之一城区,在引擎的巨大推力下,开始缓缓加速。
它粗暴地将剩余的三分之二城区从自己身上剥离,就像一个求生者为了逃命,毫不犹豫地砍断自己被捕兽夹咬住的腿。那被抛弃的、更广阔的城区里,还有数以万计来不及撤离的整合运动底层士兵,以及更多被他们许诺了未来的感染者平民都成了这场豪赌中,被舍弃的筹码。
他们像一截被外科医生精准切除的坏死肢体,被永远地、无情地留在了原地,呆滞地望着那片不断逼近的、象征着毁灭的紫色天灾帷幕。
“为什么?!为什么城市在移动?!”
“领袖呢,领袖在哪里?!”
“不要丢下我们!”
起初是死寂,是难以置信的呆滞。
随即,震天的凄厉惨叫与绝望的嘶吼,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那片被遗弃的土地上传来。
被愤怒支配的人们醒悟过来,奔跑着,哭喊着,向着那座缓缓远去的“方舟”伸出颤抖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裂谷在脚下变成无法逾越的漆黑深渊。
然而,随着移动城市开始加速,卷起的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将那些垂死的悲鸣瞬间撕得粉碎,连一丝微弱的回响都未曾留下。
当幸存的城区终于彻底冲出那片紫色的毁灭帷幕,将天灾如同一件脱下的旧衣般甩在身后时,劫后余生的整合运动成员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我们活下来了!”
“看!看那边!我们战胜了天灾!我们战胜了它!”
活下来的人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宣泄着从死亡边缘挣脱后的狂喜。
他们拥抱着身边的同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与脸上的尘土混合成一道道泥泞的沟壑。那是他们以为自己亲手创造的、凡人对抗神罚的、不可能的胜利。
或许有人在乎那些被抛弃的同胞,但不是他们。
塔露拉站在市政厅最高处的废墟顶端,狂风吹动着她黑色的外套,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她冷漠地俯瞰着脚下陷入狂欢的士兵,那张总是燃烧着火焰的脸庞,此刻却如同一块被极地寒风淬炼过的冰冷黑铁。
那些震耳欲聋的欢呼,在她听来,与刚才被狂风撕碎的、来自被抛弃者的悲鸣,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它们都只是无意义的噪音。
是这场宏大献祭中,必然会产生的、无足轻重的杂音。
她缓缓抬起手,动作轻缓得仿佛只是为了拂去肩上不存在的尘埃。狂热的欢呼声随着她的动作,奇迹般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等待着领袖的下一个指示。
“同胞们,”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的使命还没有结束!敌人还在这里,还潜伏在我们之中,妄图重新将枷锁套在我们的脖子上!为了我们的同胞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自由,现在,让我们彻底清理这座城市的渣滓!”
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狂热的脸。
“整合运动!”人群中,一名干部率先振臂高呼。
“整合运动!!”更多的人响应起来。
“整合运动!!!”声浪汇聚成一股,直冲云霄。
塔露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反抗者,一个不留!”
为了避免再出现像伊娜莉丝那样的“变量”,这座刚刚获得“新生”的城市,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洗。
短暂的死寂之后,士兵们脸上的狂喜被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狂热的情绪所取代。刚刚还拥抱在一起庆祝生还的战友,此刻已然重新握紧了武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胜利的呐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刺耳、也更加纯粹的,对杀戮的咆哮。
切尔诺伯格,主城区外围。
这是一处被高大建筑的阴影彻底吞没的死巷,巷子尽头堆满了废弃的建材和生锈的铁桶,和工业城市的繁华风格截然不同,宛如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伊娜莉丝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墙面上的砂砾摩擦着她单薄的衣料。
她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着站立的力气,终于像被抽走的丝线一样消失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医生……”她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音节,身体的全部重量几乎在瞬间都压在了身旁的人身上。
“我在,你小心点。”
医生顺势半蹲下来,手臂稳稳地环住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他用自己的肩膀和身体小心翼翼地构成一个支撑,让她能以一个不那么痛苦的姿势倚靠着,最大限度地避免牵动她体内的伤口。
巷口有风灌进来,带着金属过度燃烧后特有的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风卷起地上的黑色尘土,也带来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新一轮的惨叫与零星的枪声。
“情况不妙的时候,你直接跑,我能拖住他们。”伊娜莉丝抓着医生的肩膀。
“我不会的,我们会活下去的。”医生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塔露拉的黑炎还在她体内肆虐,每一次呼吸,都像在费力地拉扯一根埋在血肉深处、已经烧得通红的铁丝,从胸腔深处牵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作战服内衬,湿漉漉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别说太多话,省点力气。”医生似乎怕声音稍大一点都会加剧她的痛苦。
他伸出手,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伊娜莉丝的颈侧动脉上。
脉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又跳得异常急促,仿佛一只被困在狭小笼中的垂死小鸟,在徒劳地做着最后的心悸与挣扎。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后颈,用拇指掀开她的眼皮。
巷子里的光线昏暗得如同沉入水底,只能勉强视物。那双在他记忆中总是清澈明亮的幽蓝色瞳孔,此刻显得有些涣散,瞳孔微微放大,无法在黑暗中准确地聚焦在他的脸上。
“伊娜莉丝,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再次尝试着呼唤。
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回应,却只发出一声混杂着痛苦的微弱气音。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源石技艺对她身体造成的内脏损伤,远比他能从外部观察到的要严重得多。
“想想办法……该怎么办……”
医生将伊娜莉丝轻轻安置在巷子深处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堆叠的废弃管道恰好能形成一个简易的掩体。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叠好,垫在她的头下,让她能躺得稍微安稳一些。
“我……去看看外面。”他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你待在这里……”
“你打不过……”
“没事,我会动脑子的。”
伊娜莉丝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微弱的“嗯”,眼睫疲惫地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