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各方动态(1 / 2)
龙门的夜,潮湿而温热。
刚刚停歇的雨水在街道上留下大片深色的水渍,像一块块被打湿的墨玉。头顶那些五光十色的招牌与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它们的光芒投射下来,被地上的积水打碎、揉烂,最终汇成一滩滩流动的、迷幻的色彩。空气里混杂着各种味道,雨后泥土的清新,食物的浓郁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海港的咸腥。
烤串摊上,肥美的肉块被炭火炙烤,油脂滴落时发出诱人的“滋啦”声,白色的烟气裹挟着孜然和辣椒的辛香,向四周弥漫开来。旁边的小炒店里,炒锅与铁铲正进行着一场激烈而清脆的交响,伴随着厨师中气十足的吆喝。
鼎沸的人声,车轮碾过湿滑路面的摩擦声,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炎国戏曲唱腔,共同构成了一曲独属于这座不夜城的交响乐。
阿米娅走在博士身边,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许多。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纯粹地、放松地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了。自从切尔诺伯格那场席卷一切的风暴以来,她的神经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从未有过片刻真正的松懈。
罗德岛的未来,感染者的处境,每一份战报,每一次决策,都像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捆缚着她。
她偷偷地、极快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
博士的兜帽压得很低,一如既往地将整个人都笼罩在宽大的衣物和阴影里,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
她似乎对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世界充满了孩童般的好奇。
他们路过一个卖着热气腾腾包子的摊位,博士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菲林阿姨,她的手指在面团上灵巧地翻飞,一捏一转,一个漂亮的褶子就成型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博士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兜帽下的脸微微侧着,像是在研究某种精密仪器的构造图。
“博士,要尝一个吗?看起来很好吃。”阿米娅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博士似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视线又被不远处一个挂在墙上的街头电视吸引了过去。
电视里正播放着炎国传统戏剧,演员们化着浓墨重彩的妆,穿着华丽的戏服,唱着高亢婉转的调子。阿米娅觉得,以博士目前的状态,他大概率是听不懂也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唱词和身段的,但他依然驻足,看得相当专注。
但能看出来的是……她真的和过去不一样了。
阿米娅的心里,那块自她记事起就沉甸甸地压在那里的石头,似乎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悄悄挪开了一角,透出了一丝光亮。
现在的博士,温和,安静,甚至有些笨拙。她想起前几天,克洛丝偷偷把一张画着笑脸的便签贴在他的背上,他毫无察觉地在舰桥走了一圈,直到凯尔希医生面无表情地帮他取下来。
他当时的反应不是恼怒,也不是漠然,而是一种显而易见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手足无措,兜帽下的脑袋似乎都低垂了几分。
那样的博士,让她感到陌生,却又无比心安。
他不再是那个只存在于冰冷的档案记录里、被一串串辉煌又残酷的战绩所定义的战争符号。
那个传说中能将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都运用到极致,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巴别塔的恶灵”,仿佛已经随着那场大火,一同被埋葬在了切尔诺伯格的废墟之下。
“博士?”阿米娅又轻唤了一声,见他还在看那个戏剧节目。
“嗯?”他终于回过头,兜帽下的阴影动了动,“那个……颜色很漂亮。”
他的声音有些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像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阿米娅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她没有想到博士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不是分析戏剧的艺术形式,不是评估其宣传价值,也不是沉默,而是一句最直观的,最简单的,“颜色很漂亮”。
“是啊,”她点头赞同,“非常漂亮。”
那块被挪开一角的石头,又被推开了一些。名为“希望”的暖流,正从那缝隙中,缓缓地,渗入她的心田。
可为什么……为什么凯尔希医生还是不愿意恢复博士的全部权限?
想到这里,阿米娅嘴角刚刚扬起的轻松弧度,就微微僵硬了。
她不明白。
明明博士的变化,罗德岛的每一个人都有目共睹。
她不再是那个高深莫测的战争机器,会因为克洛丝的恶作剧而手足无措,会因为一出看不懂的戏剧而驻足,会像个孩子一样对包子铺师傅的手艺感到好奇。
这份温和与安静,是如此真实,如此不容错辨。可为什么,凯尔希医生……还是那样警惕,她的目光里,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审视。
“阿米娅。”
博士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纷乱的思绪,荡开一圈圈涟漪。她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落后了半步。
“凯尔希医生,她喜欢什么?”
阿米娅愣住了,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身边的人。雨后的湿气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在他们之间缭绕。她没想到,在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夜晚,博士会冷不丁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看着博士,兜帽的阴影深邃,将她的神情完全隐没。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答案。
博士是想……和凯尔希医生搞好关系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束光,瞬间穿透了方才笼罩在她心头的阴云。那块刚刚坠下去的石头,又被这股力量托了起来,甚至比之前升得更高。
一时间,她心底的所有疑虑和不解都被一种巨大的喜悦冲散了。
“凯尔希医生她……”阿米娅认真地思索起来,甚至为此停下了脚步,微微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她总是喝一种很苦的茶,”她回忆着,仿佛能闻到医疗部里那股独特的、清冽中带着药味的香气,“颜色很深,装在她的白瓷杯里像一小杯墨汁。我……我以前偷偷尝过一次,就一小口,结果舌头麻了半天。”
她说着,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好像那股苦涩的味道又回到了嘴里。
“她喜欢看很古老的书,非常非常古老。书页都泛黄了,上面的字弯弯曲曲的,我一个都不认识。她看书的时候非常专注,有时候一整个下午都不会动一下。”
“还有……她很爱护on3tr。虽然她从不说什么,但我见过,在没有人的时候,她的手会轻轻搭在on3tr的脊背上,那不是命令,也不是安抚,更像是一种……习惯。”
一阵风吹过,将远处戏台上的唱腔送得更清晰了些,咿咿呀呀的,缠绵又高亢。
“啊,对了!”阿米娅像是想起了什么最重要的事情,眼睛都亮了,“她对古文明的遗迹和历史非常了解,比罗德岛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有时候听她讲起那些早已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国度,就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
阿米娅一口气说了很多,街边的霓虹灯光在她眼中闪烁,映出点点碎亮的光芒。可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自己所说的这些,似乎都不能算是真正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