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训狗(1 / 2)
第76章 训狗
许克生再次醒来。
脖子一天被砍了两次,转一下就疼。
醒了醒神,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柴房,躺在一堆麦草上。
身子不便动弹,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了,双手被捆在后背。
透过门板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的阳光。
已经夕阳西下了。
这是一间依託东墙建的柴房。
王大锤他们换了地方,之前的院子,东侧没有柴房。
许克生十分遗憾,就差几步,身体再好一点就逃出生天了。
韩二柱、韩五云肯定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其他同伙,这里就是余大更、王大锤两个人。
希望如此吧!
人少一些,更好对付。
王大锤武功高强,韩氏兄弟、余大更都听他的。
许克生现在基本上可以確定,王大锤就是朝廷通缉的那个要犯。
外面有人走过来。
柴门被打开了。
是王大锤,穿著一身黑色的短打,拿著一个窝头,端著一碗水。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子解开了许克生双手的绳子。
“吃饭吧。”
他將窝头、水递了过去。
许克生接过窝头,吃了两口就噎的难受。
急忙喝了一口水,不由地皱眉,
“怎么是生水”
但是他现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就著水將窝头吃了下去。
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保存体力为先。
王大锤没急著走,而是盘腿坐下,
“韩二柱疯了,是你下的毒”
“你要替韩氏兄弟报仇”许克生靠在墙上反问道。
“我只对毒感兴趣。”王大锤摇摇头。
他又补充道:
“我和他们不一样。”
许克生看看他,没有说话。
你们都是绑匪,就別搞什么歧视链了。
“毒药方便说吗我可以给你准备好吃的。”
“你现在放了我,就给你方子。”许克生淡然道。
“最近会送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远离京城,不用给老朱家看病的地方。”
“为什么这样对我”许克生皱眉道。
老子的命运该由自己决定,而不是由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决定。
“你父母不在了,也没结婚,去哪里不是生活送你去的地方也很不错,你凭医术都活的很滋润。你给朱重八看病,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王大锤自顾自地说著。
“你应该加一句话。”许克生笑了,这味儿太熟悉了。
“加—加什么”
“这都是为你好!”许克生揶揄道。
王大锤忍不住也笑了,“你不该给皇室看病。”
“这是我能左右的吗”
“所以我帮你啊!”王大锤促狭道。
许克生看著他的眼睛,突然问道:
“你是哪个大案的倖存者”
王大锤脸色瞬间变了,目光变得冰冷,如刀锋一般盯著许克生。
许克生知道自己猜对了,自顾自地说道:
“空印案过去十五六年了,太早了,那个时候你只是幼儿,不可能有逃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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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恆案才过去五六年,你们没机会在京城建立这么稳固的势力。”
那王大锤他们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你们是胡惟庸案的犯官家属。”
王大锤看著他,良久才嘆道,
“你很聪明!”
许克生心中嘆息,没想到竟然是这群人。
他们和老朱家血海深仇,自己遭了池鱼之殃。
“你是谁的家人”许克生试探道。
王大锤没有隱瞒:
“先考曾是中书省的考功郎,冤案爆发后他也遇害了。”
“他只是兢兢业业的小官员,与世无爭,只因为他的衙门属於中书省,他就被害了。”
“还有我的母亲,我的两个弟弟。”
王大锤平淡地说著往事。
但是许克生感受到他的愤懣,还有他的忧伤。
王大锤突然不说了,站起了身。
许克生看著他清秀的模样,不理解为何嗓音这么难听。
王大锤围著汗巾,看不见脖子,但是他的五官不像是受过伤的。
王大锤瞪了他一眼,不悦道:
“看什么看”
说著话,他上前就要將许克生重新绑上。
许克生皱眉道:
“我夜里上厕所怎么办”
王大锤愣了一下,起身出去了。
许克生又问道:
“为何叫你大锤考功郎的孩子不会是这个名字。”
“船找到了就送你走。”王大锤关上门走开了。
许克生注意到他的右侧后腰掛著一柄骨朵,两尺长的锤柄,拳头大的八楞紫金锤头。
许克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柴草上躺平。
王大锤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是有人告诉他的,还是他费心自己查的呢
他们又是何时盯上了自己
难道就是元宵节进宫的当天吗
王大锤很快又回来了,牵著一条黄色细犬。
许克生看了它的外形,头长狭窄,四肢修长有力,这是一种凶猛的猎犬。
他將狗放在离许克生不远的地方,轻轻拍了拍狗头,
“阿黄,蹲下!”
又指著许克生道:
“看著他!”
黄狗似乎听懂了,眼晴盯上了许克生。
他又警告许克生道:
“別出柴房,別大叫,不然阿黄会咬死你的。它可是猎犬,能追著野猪咬。”
王大锤走了。
柴房里一人一狗。
许克生试探著动了一下,阿黄的耳朵就竖了起来,警惕地看著他。
许克生开心地笑了,真是一条好狗,十分灵敏。
但是!
用一条狗去看守一名兽医,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许克生缓缓坐起身,又改为蹲著,右脚暗中用力蹬著地。
他的动作刻意做的有些大。
阿黄被惊动了,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许克生低著头,儘量不去看它的眼睛,动作幅度却越来越大。
黄狗慢慢凑近,嘴里威胁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他凑近的时候,许克生上前凑了过去,右手迅速扣住了黄狗的脖子,左手按住了狗的脑门,双手合力压的极低。
黄狗受到了惊嚇,嗓子被扣住了,叫不出来;
想后退,脑袋却被按住了。
黄狗的前爪用力刨地,许克生虽然担心惊动了外面的人,但是事到如今,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许克生的右手抓住狗颈部的皮毛,左手开始温柔地抚摸狗的颈部。
並在它的耳边轻声低语,声音低沉、缓慢:
“阿黄乖—没事—嘘—好啦—”
阿黄渐渐安静下来,许克生的右手也隨之慢慢放鬆了一些。
等阿黄后腿坐下,许克生冒险鬆开了右手。
双手並用,左手轻轻抚摸颈部,右手挠挠它的下巴。
终於,阿黄舒服地躺下,露出了肚皮。
许克生露出了笑容,贏得了阿黄的充分信任。
挠了一会狗肚皮,许克生停手了,握住了狗的右前爪,抬起来,仔细审视。
他早就看到了,狗的右前爪有一个脓包。
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不过这里是柴房。
他捡起一头尖的小树枝,在脓包上轻轻一划。
狗疼的低声“鸣”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有些委屈地看看许克生。
许克生轻轻抚摸它的颈部,阿黄再次乖巧地趴下了,吐著大舌头。
许克生顾不上脏,將脓包挤开净,然后从中缓缓拔出一根长长的木刺。
阿黄疼的哆嗦,但是它一直安静地看著他处理,
看的出来,它的眼神充满感激。
许克生不由地心生感慨。
你给它疗伤,它感激你。
医患关係多么简单!
这就是自己喜欢兽医的缘故。
为了奖励它的配合,许克生又擼了它的脖子,后背。
一炷香的时间,一人一狗已经很熟络了。
阿黄甚至躺下,露出肚子,许克生配合地上手挠了挠。
之后,许克生百无聊赖,就用绳子把自己的双脚捆上,引导阿黄用嘴解开。
做的好,就多擼几下。
阿黄很机灵,没多会就能配合他解开绳子了。
暮色沉沉。
外面传来了动静,阿黄竖起了耳朵。
余大更从外面回来了。
许克生隱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余大更说起了外面的情况,
“街上四处都是锦衣卫的番子,还有应天府的衙役,他们要掘地三尺找到这个人。”
“明天我出去联繫船。”是王大锤粗糲的嗓音。
“就咱们两个,其他兄弟进不来。我担心被番子找到这里,杀了吧!埋这个院子挺好的。”
“他没作恶!杀了他,大傢伙和那姓朱的有什么区別”王大锤的声音有些恼怒。
“可是他害死了韩氏兄弟,想想韩二柱发狂的样子,我都渗的慌。”
“他们本就该死!”
“你—”余大更最后还是妥协了,“好吧。”
许克生有些意外,没想到王大锤做事还有底线,和韩氏兄弟他们有很大差別。
想不通这种人怎么和韩氏兄弟混在一起的。
夜色渐渐浸透了京城。
王大锤临睡前进来將许克生绑上了,依然將双手捆在后面。
他很奸诈,绑的不是手腕,而是小臂,即便柔韧性再好也无法挣脱。
王大锤又逗了逗狗。
许克生缓缓道:
“百姓经歷了太久的战火,现在人心思定,你们造反不会得民心的。”
王大锤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屑道:
“你懂什么造反不需要谁支持,兵强马壮即可。”
许克生忍不住笑道:
“你们是兵强,还是马壮”
王大锤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许克生靠在墙上,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问道:
“韩氏兄弟杀害那么多无辜的旅人,你今天禁錮了无辜的我,你们这种人造反成功了又能怎么样改变了什么”
王大锤没有理会,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站住了,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克生一眼,
“你什么也不知道,不要妄加评论。”
他关上门,在外扣上。
许克生苦笑著摇摇头,都將我捆成粽子了,还是这么小心。
很快,听到王大锤进了主屋,关了房门,主屋的灯光很快熄灭了。
谨身殿暖阁。
朱元璋坐在上首,在听蒋瓛的稟报。
“陛下,经过审讯,太僕寺的兽医王博士、赵员外等人,和绑架案无关。但是他们设局敲诈,臣已经將他们移送给了刑部衙门。”
“太僕寺的兽医博士怎么如此下作”朱元璋皱眉道。
“赵员外有一头牛得了重病,没救了,他们就想藉此敲诈一笔钱,弥补损失。”
朱元璋冷哼一声,
“他们是第一次这么干吗未必吧!传旨刑部,要严加讯问。”
放下敲诈的小案子,他又问道:
“现在还没有线索吗”
蒋瓛的脸色有些难看,壮硕的身子弓的更低了,
“陛下,只有一条线索,就是白天有人看到一个络腮鬍子的人进了许相公的家,取走了一些东西。”
“哦取走了什么”
“陛下,据许克生的三叔周三柱检查,少了医疗包,还有一罐金创药。”
“哦。”朱元璋微微頷首,“难道是绑他去治病的”
“陛下,有这种可能。”
“还有什么发现”
“周三柱说,许相公提醒过他,別动那罐金创药,说是不能轻用。”
朱元璋没有在意这条信息,以为只是药太贵重。
“蒋卿,不仅要在京城找,周围的各村庄、路口都要派人去询问、盘查。”
“陛下,臣派人去查了,收集了一些线索,但是最后核实都和本案无关。”
“现在重点查哪里”
“稟陛下,臣重点查京城。自从知道许相公失踪,臣就通知了各处城门,注意盘查出城人。但是至今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臣怀疑许相公人还在城內,在某处治疗某个要犯。”
朱元璋微微頷首,如果是普通人,犯不著绑架医生。
“那就从这个方向查!”
蒋赋躬身退下了。
朱元璋靠著椅背陷入沉思,从锦衣卫的各种情报来看,没有发现谁在背后操控。
这个结论让他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
可是许克生能去了哪里
现在东宫还不知道这件事,但是隱瞒不久的。
最迟后日大臣们就知道了。
刚找一个能救治標儿的医生竟然失踪了,这让朱元璋既恼怒,又十分担心。
如果许克生自此杳无踪跡,標)儿该怎么办啊
锦衣卫现在的收穫,就是没有线索,还在广泛撒网。
朱元璋焦躁万分,站起身在屋內来回踱步。
他从没想过,太子的安危竟然系在一个生员的身上。
月光清冷。
蒋瓛出了东华门,翻身上马。
万籟俱寂,只有马蹄声不急不缓地敲打著青石板。
蒋瓛眉头紧锁,心里焦躁万分,火烤一般难受。
极力转动脑子,思索该从哪里取得突破。
他很清楚,如果找不回许克生,自己一个人去詔狱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许克生过去只是军户、生员,还不在锦衣卫监视、保护的名单上。
当许克生给太子看病,锦衣卫的重心又放在了查他的歷史上。
监视、保护他的事情都还远没有提上日程,没想到他就出事了。
蒋瓛的战马被拦住了,
“指挥使,凉国公请您过去说话。”
蓝玉就站在前面不远的路旁。
蒋瓛急忙跳下马,大步上前见礼:
“下官给老公爷请安。”
蓝玉嘆了口气,缓缓道:
“小神医失踪了,老夫心不安啊!”
山一般的压力扣在头上,蒋瓛感觉喘息不过来了,额头冒出虚汗,
“是下官无能!”
蓝玉摆摆手,
“老夫叫你来,不是和你谈什么责任的。”
蒋瓛躬身道:“老公爷,下官已经严令手下去搜寻了。”
“哦,目前搜查的重心呢”
“老公爷,目前的重心是京城。”
蓝玉微微頷首,没有再细问,只是温和地说道:
“需要老夫帮忙的,儘快说话!”
“下官记住了。”
蓝玉上马走了,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他模糊地给点压力还行,但是不方便过多询问办案的细节。
但是从蒋瓛的反应来看,锦衣卫毫无进展。
蓝玉眉头紧锁,眼睛精光闪烁。
他暗自下了决心,如果明天上午锦衣卫还不行,自己就將乾儿子们撒出去寻找,顾不得陛下如何看了。
蒋瓛擦擦额头的汗,等蓝玉的马队走远了,也翻身上马,直奔指挥使衙门。
今夜註定无法安睡了。
今夜是上弦月,外面月光清冷,院子变得朦朧不清。
王大锤、余大更他们应该睡著了。
许克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安静地躺著。
柴房四面漏风,冻的他瑟瑟发抖,手脚冰坨子一般。
西耳房的灯还亮著,余大更住那里。
等西耳房的灯也熄了,许克生才缓缓坐起,背对著阿黄,示意它咬开绳子。
一人一狗努力配合,在阿黄懈怠的时候,许克生就努力抬起手,擼擼它的脖子,挠挠它的肚子。
盏茶时间,他们合作顺利,解开了双手的绑绳。
许克生十分高兴,擼了擼阿黄柔软的脖子,
“乖狗!”
狗毛很暖,手也跟著暖和起来了。
阿黄得到了奖励也很开心,狗头在许克生的怀里蹭了又蹭。
许克生自己解开了双脚的绳子。
他突然滯住了,院子有微弱的动静。
来不及繫绳子了,他急忙缓缓躺下,堵来人不会进柴房。
阿黄不明所以,脑袋几乎凑在了他的脸上。
许克生轻轻挠挠它的脖子,然后在它的脑袋上轻轻仆了仆,记得王大锤就是这么仆的。
阿黄果然听懂了指令,乖巧地坐下了,伸著大舌头有些不明所以。刚才玩解绳子玩的很开心,怎么躺下了
一个黑影到了门外,就著月光向里面看了看。
许克生抹著眼,一动也不动。
阿黄听到动静,起身走到门口,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摇著尾巴,嘴里低声呜亪了乆声。
黑影看了两眼就走开了。
黑影身材壮硕,是余大更。
阿黄回到许克生身边转悠,想叫他起来玩耍。
许克生没有动。
北然晋面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但是许克生清楚,余大更並没有进屋,节还在院子里,就在西耳房的门前。
他甚至听到了坐在椅子上压出的咯吱声。
他没有想到,看似粗豪的余大更竟然如此谨慎。
柴房四处漏风,许克生的手脚冻的以乎失去了三觉。
如此寒冷,他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睡过去。
终於,晋面椅子声再次响起。
余大更进屋关了门。
许克生鬆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这是一张宝钞,在月光下他叠了一艘尖底船。
然后拔下头上的木簪子,刚要拧开后帽,狗嘴拱了过来,大舌头就要舔上去。
许克生急忙缓缓站起身,站稳了之后拧开簪子。
屏住呼吸,小心地將里面的粉末全艺倒进“船”里,然后將“尖底船”小心翼翼地卡在了门和门框之间。
阿黄摇著尾巴,蹭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著他忙碌。
忙完了这一切,许克生缓缓蹲下身,才开始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