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报復?(1 / 2)
第83章 报復
谨身殿。
朱元璋拋出了问题。
御医们都缩缩脖子沉默了。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生麻黄只有过量才会有生命危险,一钱、两钱至多是身体不適。
蜜炙过的麻黄不可能变得更坏,只要不改变药性就可以用的。
现在已经確定,药性没有变。
只是在宫中行医多年,都养成了说话不说满、遇事不出头的习惯。
何况现在是太子用药,干係太大,他们更是战战兢兢,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幸好院使、院判都在。
王院使似乎还在组织语言。
戴思恭躬身回道:
“陛下,臣认为可行。”
王院使立刻也跟进回道:”陛下,老臣也认为可行。”
其他御医这才按照排序跟著赞同朱元璋微微頜首,“那今晚的药方就换炮製过的麻黄,诸卿以为如何“
依然是戴思恭第一个赞同:
“臣赞同!”
之后是王院使,各位御医。
朱元璋微微頜首,“那就这么定了。”
王院使当即拱手领旨。
环视眾臣,朱元璋不由地感慨道:
“戴卿为了试製蜜炙麻黄,最后炭气中毒,幸好问题不大。”
戴思恭连道惭愧,自己是御医,竟然还中了炭气。
朱元璋又嘆道:
“许这么的年纪,从雾化到蜜炙,都是前所未有的开创之举。”
“戴卿、许生做事如此用心,朕心甚慰!”
戴思恭连称“不敢当”。
周慎行心里酸溜溜的,这次又让戴思恭、许克生露脸了。
他也有些纳闷,许克生的脑子是这么长的,哪里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方法
朱元璋又和眾人聊起了太医院歷任优秀的御医,不时感嘆几声。
眾臣子当然明白,陛下这是勉励眾人,以这些优秀的医生为榜样。
王院使也带著眾人,一再保证,一定要学习先贤,努力提高医术。
朱元璋说的越发起劲。
可是眾臣的神情却越来越怪,鬢角都出汗了,就连王院使也在夹腿提臀。
夕阳终於沉入西山。
暮色笼罩京城,快要宵禁了。
朱元璋看到宫人端上烛台,终於摆摆手道:
“散了吧。”
標儿该吃晚上的药了。
眾臣都暗暗鬆了一口气,如蒙大赦一般,立刻拱手告退。
出了谨身殿,王院使和戴思恭自持身份,还能稳稳地向前走,不少人已经在疾步快走了。
麻黄还有一个功效就是利尿,刚才每个人都喝了一大碗。
驯象门內。
许克生和林司吏登上了码头,船夫摇著小船走了。
许克生低声道:
“林司吏,我还要从水路回去。”
如果走旱路,被士兵看到就不好解释了。
林司吏解释道:
“明天开城门之后,他来接我们。”
林司吏在前面带路,两人穿街过巷。
林司吏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像你找的这种档案,找堂官,不如找管库房的书吏更快捷。”
许可生也深以为然。
找堂官,最后堂官也要找书吏去解决,堂官不可能去翻故纸堆。
穿过两个巷口,他们终於赶在宵禁前进了一个厢,最后在一个小院子前站住了。
只有一进院子,三间低矮的茅草屋,还在西侧建了一个厨房。
篱笆拉的院子,柴门是碎木板拼凑的。
林司吏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衣著朴素乾净的老妇人出了屋子,开门看到是林司吏,妇人热心地招呼:
“快请进!”
又转头大声道:
“是林司吏!”
屋里传来动静,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兴奋地叫了一声:
“林兄!快进来!”
很快,屋里点起了微弱的亮光。
林司吏指著许克生介绍道:
“大嫂,这位是小许相公。”
许克生拱手施礼,“晚生见过婆婆。”
老妇人慈祥地说道:
“外面冷,快进来吧。”
一个灰白鬍子的矮瘦老人迎了出来,站在房门口招呼:
“林兄,快进屋,外面太冷。”
林司吏给双方做了介绍,奉上准备的素食。
许克生也拿出篮子,“婆婆,这是晚生带来的豆腐汤。”
老妇人笑著接了过去,“你这孩子真是客气。”
客套了一番,眾人一起进屋落座。
林司吏询问道:
“孙兄,最近身子骨怎么样”
孙管勾笑了,“还能怎么样一时半会死不了。”
林司吏指了指许克生:
“许相公的医术不错,要不要帮你把个脉”
孙管勾见许克生年轻,以为是读书人念了几本书就出来装,便摆摆手客气道:
“老夫最近还,先不麻烦许相公了。”
林司吏心中有些急了,就靠给你看病才能伸手要东西。
你不让看病,我们怎么开口
“孙兄,许生的医术还是很好的。“
孙管勾却笑了笑说道:
“和你说实话吧,我这老病了,吃了十几年的药汤子,实在喝够了。马上甲之年了,也不想折腾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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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过来招呼:
“先用晚饭吧。”
眾人在饭桌前落座,老妇人亲手布置了饭菜,果然全都是素食。
孙管勾解释道:
“林兄知道,我的胃口不好,家没有荤腥,只有这些素菜。”
林司吏摆摆手,笑道:
“是我们来的太突然了。”
老妇人送来了一壶温热的黄酒。
许克生婉拒了,今天有事要谈,他担心酒后头脑不清醒。
孙管勾见他还未戴冠,也没有再劝,他和林司吏两人对饮。
两个老吏一边喝酒一边聊起往事,很多都发生在胡惟庸还是丞相的时候。
从他们的故事中,许克生看到了另一个胡惟庸,一个和官方文件完全不同的胡惟庸。
不过,他关注的不是这些,他更想知道王大锤的家世。
终於,林司吏问道:
“老孙,还记得考功清吏司的第任郎中吗”
许克生不由地暗暗佩服,到底是老公人,將真正的问题藏在话里,前面的回忆往事都是铺垫。
孙管勾沉吟了片刻说道:
“记得,他的姓很少见,姓“哥舒』,名“宗铭』。”
哥舒宗铭
许克生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
林司吏有些惊讶:
“哥舒竟然是西北来的汉子”
孙管勾摇摇头,“老家河北,他和咱们的眉眼无甚区別,除了个子高大健壮。他的妻子还是江南的女子。”
林司吏急忙问道:
“我知道,他上书为丞相喊冤被免职,后来呢”
孙管勾却举起酒杯,“来,走一个。”
两人觥筹交错,许克生只能忍著好奇心,耐心等候。
期间,老妇人端来不少菜。
但是许克生的豆腐汤却迟迟没有上来。
终於,孙管勾放下了酒杯,才继续道:
“他被免职后,朝廷一直没有处分他,但是倒霉的达官显贵太多了,他一个郎中反而没几个人在意。“
林司吏有些沉默了,他当时是工部侍郎,因此下狱。
孙管勾继续道:
“后来他被朋友接走了,去了江北,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许克生见林司吏走神了,只好自己问道:
“管勾,请问是哪位朋友接他们去的江北”
孙管勾想了想:
“老夫记得,哥舒郎中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两家来往甚密,那个朋友曾在丞相府当幕僚,姓余』,人示余。”
许克生立刻想起了余大更。
会不会是这个“余”家
孙管勾斟满了酒,和林司吏碰了一下,“走一个。”
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捏著筷子问道:
“你们怎么突然问起哥舒郎中”
许克生也不隱瞒,解释道:
“有个大匪,威胁到了晚生的安全,他自称是哥舒郎中的后人。”
孙管勾十分意外,“还有这事”
他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老夫猜测,冒名的可能性大。哥舒郎中是在洪武十三年底罢官的,他的大儿子在洪武十二年就在北境战死了。”
许克生问道:
“他的其他孩子呢”
孙管勾再次摇摇头:
“其他孩子就更不可能了。哥舒有三个儿子,另两个儿子,当时老二才两岁,老三在襁褓之中。老二即便活到现在,也不过是十二三岁,年龄都对不上。”
许克生陷入迷茫。
难道王大锤撒谎了
可是看他当时的神情,那么悲伤,不似作偽。
许克生又询问道:
“管勾,哥舒一家去了江北,之后朝廷没再查过吗”
孙管勾点点头:
“查过,但是哥舒一家查无踪跡,京城的房子之类的也都卖了。”
许克生急忙问道:
“是谁发卖的,可能查到”
孙管勾看了看他,摆摆手道:
“小许相公,都是陈年往事了,谁还记得那些细节。哥舒郎中可是朝廷的逆犯啊!“
他最后的一句意味深长,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就是话题太敏感,不愿意深谈。
许克生有些失落,线索竟然从过江之后就断了。
但是他感觉孙管勾还知道一些什么,只是因为胡惟庸案,他不愿意多说。
林司吏勾起了伤心往事,和孙管勾闷头喝了起来。
两人热了三壶酒了,喝的面红耳热,依然不断碰杯。
许克生看得出来,两人谈起彼此的孩子都十分了解,关係一定匪浅。
许克生吃了一碗饭便放下了筷子,心里有事,食慾就不太好。
老妇人做的菜虽然比不上董桂,但是作为农家饭,口味已经算上佳了。
孙管勾很挑剔,偶尔会点出菜的瑕疵。
林司吏还在企图套话,但是孙管勾已经转而谈起了美食。
他对京城哪有好吃的酒菜了如指掌,不仅有大酒楼,还有小巷子里的小馆子。
各家的拿手菜,谁家酒酿的好,谁家的店小二知书达理,甚至谁家的小食做的好,他全都门清。
谈起某些名菜的做法,他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许克生想起林司吏说他是老饕,果然不虚,这人將京城吃遍了。
林司吏在聚宝门外的寺庙买了几份素菜,孙管勾似乎不是很感兴趣,他吃的更多的是妻子做的菜。
许克生也对比过,买的素菜虽然精致好看,但是味道差了些。
老妇人终於端了一个瓦盆上来,放在了桌子中间。
正是许克生带来的豆腐汤,也是后世有名的文思豆腐。
白色的豆腐丝,青色的冬笋丝,黑色的木耳丝。
本来还有红色的火腿丝,但是做成后被董桂挑了出去了。
许克生知道,脾胃的毛病本就不需要忌荤腥的。
今天见了孙管勾,仔细看了他的五官和气色,果然是胃有问题。
看他贪酒的样子就知道,酒喝的太多了,估计吃饭也是飢一顿饱一顿,时间久了脾胃虚弱。
这种情况更需要吃荤腥补充营养,孙管勾被庸医给误导了。
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声音,似乎一群人走过去。
很快,又归於平静。
见许克生留意外面的动静,孙管勾摆手示意无妨,“宵禁了,这是厢长带人关闭厢门呢。”
京城各处的城门都在缓缓关闭。
蓝玉带著一群侍卫从燕子磯下了船。
今天去江北巡视了一圈卫所。
开春了,土地在渐渐化冻,卫所的屯田也该准备春耕了。
上了战马,一行人朝城里赶路。
观音门外,骆子英催马迎了上来,“老公爷。”
蓝玉看骆子英带著笑意,心中猜测是好消息,抖抖韁绳道:
“进城再说。”
城门將早已经將城门打开,恭候老公爷回城。
过了观音门,侍卫前后拉开距离。
只留下骆子英落后半个马头,和蓝玉一起赶路。
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敲打著青石板。
夜风冰冷,蓝玉却感觉心头有一团火,烧的他百骸烦躁。
自从太子北巡迴来病重,他就一直如此了,人不能閒下来,閒下来就被这团燥火烧的浑身不舒坦。
但是他从未和別人提起过,这是心病,太子病好了他就好了。
如果太子——,那更没必要治了。
骆子英低声道:
“老公爷,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可能要换一味药。”
“哦什么药为什么换”
“说是將生麻黄换成蜜炙麻黄。是许克生的方子,陛下已经命御医尝药了。什么时候开始换还不知道。“
蓝玉捻著鬍子点点头:
“是许的,然是没问题的。看来换了蜜炙的,的要好”
骆子英摇摇头,“消息没说这么细。据学生了解的医理,生的麻黄药性峻猛,而蜂蜜润缓,应该是可以將生麻黄的药性变得平和些。”
蓝玉频频点头,“能变好,就是大好事!”
催马走了一段路,蓝玉又问道:
“周德兴最近老实吗”
骆子英忍不住笑了:
“老公爷,他几乎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实的完全不像他。”
蓝玉冷笑了一声,“他再不老实,陛下就不会放过他。真以为一个请罪的奏本就完事了竟然耽搁了太子就诊,该死的东西!“
蓝玉紧紧攥著马鞭子,那天周德兴要不是跪在他面前哭,当时就用鞭子抽他了。
“许生最近如何”蓝玉关切道。
骆子英笑道:
“现在许生出门都有锦衣卫的番跟著,安全无忧。”
蓝玉依然不放心,叮嘱道:
“病情终於有了好转的跡象,这离不开许生,他是万万不能出问题的。”
骆子英重重地点点头:
“老公爷,学生明日就挑几个机灵的,专门负责许生这条线。”
蓝玉微微頷首,“咱们早该如此了。万一遇到锦衣卫也拦不住的,你可以拿老夫的名帖去。”
骆子英拱手应下。
马队缓缓前行,不远处就是凉国公府了。
圆月当空,月光下马队的影子不断晃动。
蓝玉沉默良久,才低声嘆道:
“骆先生,现在的局面是,朝廷不能无太子,太子不能无许生!“
骆子英躬身道:
“老公爷,学生明白。”
他心里很清楚老公爷的担忧,岂止是朝廷不能无太子,勛贵更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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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宫。
有了朱元璋的旨意,太子的药方確定换了一味药。
將生麻黄换成了蜜炙麻黄,配伍的桂枝也相应地减少了用量。
院使、院判签字画押,值班御医联署,过程丝滑,没有任何人反对。
蜜炙麻黄还是戴思恭下午做的,经过层层检验后,王院使亲自切片,称重一钱。
这是今晚太子的用量。
太子妃吕氏带著东宫的妃子、郡主前来探望。
听到有了更好的药,她们也都欢欣鼓舞。
朱標心中也有些期盼,笑道:
“希望换了药之后,那些不舒服的感觉能少一些。”
吕氏看著他,柔声道:
“夫君,一定会减轻的。”
江都问道:
“这是谁发明的蜜炙真聪明!”
朱允熥一挺胸膛,大声道:
“自然是那个许秀才。”
眾人都很惊讶,吕氏笑道:
“又是他!”
朱允熥问江都道:
“大姐,十三姑的猫怎么样了”
江都摇摇头,“这才手术几天,看不出来的。那条断腿绑的严严实实的,十三姑都不让它下地。”
“哦。”朱允熥有些失望。
江都笑道:
“不过,小秀才做的那个“灯罩』,就是防咬圈,现在很受欢迎。猫儿狗儿受了伤,主子都会亲手给做一个。“
他们姐弟俩聊的热火朝天。
朱允炆则將弟弟朱允慳叫到一旁,询问近期的学业。
朱標笑咪咪地在一旁看著,感受家庭的温馨。
吕氏则亲自给他挠痒,端水,擦汗,忙的不亦乐乎。
药汤终於送进来了。
试药后,朱標几口就喝了下去,擦了擦嘴,感嘆道:
“今晚的药汤没有往常那么苦了。“
江都笑道:
“父王,蜜炙的嘛,都被蜂蜜浸透了,能不甜嘛。”
朱標嚼著蜜枣,眉开眼笑地回道:
“我儿说的是!”
眾人的说笑声渐渐安静下来,都在等候太子的反应,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换了药方,太子能舒服一些。
一刻钟后,內官进来稟报:
“太子殿下,王院使请令,希望进来把脉。”
吕氏站起身,该回去了。
“夫君,今晚感觉如何”
朱標仔细体会,惊讶道:
“只出了点白毛汗,没过去那么多汗了,也没有头晕、噁心这些毛病,明显好受多了。”
吕氏喜笑顏开:
“恭喜夫君,这次换药果然是好的。”
其他妃子也都上前恭贺。
朱標笑著点点头,“都是戴卿、许生的功劳啊!听说戴卿为了炮製麻黄,都炭气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