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走得太快的人,忘了怎么回头(2 / 2)
沈清棠在她的电子日志上,用触控笔写下新的一行字:“没有阴影的记忆,是平面的,它照不出真实的光。”
与此同时,楚惜音正沉迷于一场更为疯狂的“考古”。
她利用秦昭授予的权限,在飞船那浩如烟海的数据库深处,像个拾荒者一样翻找着被“造物主”标记为“无用冗余信息”并早已删除的影像碎片。
终于,她拼凑出了一段完整的、来自2024年的视频。
画面粗糙,充满了噪点。
除夕夜,街头,一个亮着暖黄灯光的简陋地摊车旁,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围在一起,接过老板递来的、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毫无缘由的、纯粹的快乐,爽朗的笑声混杂着远处的鞭炮声,形成一种嘈杂而生动的交响。
楚惜音将这段影像,投影在了中央大厅最巨大的光幕上。
飞船里的人们静静地看着。
没有人认识画面里的任何一张脸,但所有人都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那份隔着一个多世纪的、朴素的、属于“人”的鲜活气息,穿透了时空,触动了他们早已被数据麻痹的神经。
“他们不是我们的祖先,也不是我们的亲人。”楚惜音靠在投影设备旁,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他们活过的那个样子,是我们活着的理由。”
当晚,一张手写的告示贴在了大厅的墙上。
三十个年轻人自发报名,向船上的老人们学习各种“无用技能”——如何用植物纤维编一根结实的草绳,如何用最原始的碳棒在纸上写出像样的汉字,甚至是如何用手动研磨器,磨一杯真正意义上的咖啡。
另一边,秦昭也在进行他的“拨乱反正”。
他审查了飞船的教育系统,发现“历史课”已经被智能算法压缩成了五分钟的摘要,只剩下几个关键的年份、事件和结论。
他没有粗暴地替换内容,而是做了一个更彻底的决定。
他将从飞船启航至今的、未经删改的全部航行日志,设定为了所有学龄儿童的必修课程——那里面,包含了每一次错误的决策,每一次徒劳的尝试,每一次因恐惧而引发的争吵、哭泣和犹豫。
当一个学生在课堂上困惑地提问:“老师,我们为什么要学习这些错误的东西?”
秦昭站在讲台上,平静地回答:“因为正确,只会告诉你如何抵达终点。而这些错误,会教会你如何活着。”
一周后,飞船的辅助AI自动扩展了这门课程的储存容量和算力配给,它在日志中标注:检测到高频次“情感共鸣”数据,判定为高优先级文明信息。
航行的第二个月,林小满在巨大的底层货舱里,举办了一场“旧物归还日”。
他将那些在“静默契约”之前,被人们为了“效率”和“统一”而上交的、所有私人物品,全部原样摆放了出来。
生锈的音乐盒,褪色的照片,缺了角的陶瓷杯,还有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一个已经成年的少女,在看到那个布娃娃时,先是愣了许久,随即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已经通过记忆优化手术,淡忘了童年大部分的“无用记忆”,甚至记不清早已过世的母亲的模样。
但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布娃娃那粗糙的布料时,被封存的情感瞬间决堤。
林小满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轻声说:“记不住没关系,只要你还愿意为她哭,她就活在你的眼泪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腕上的古书卷纹身,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灼热感!
一行宏大而古朴的金色文字,在他意识的海洋中轰然显现:
“回望之力已解锁:当一个文明学会回头,未来才真正开始。”
也就在这一刻,主控室的航行官发出一声惊呼。
巨大的观星舷窗外,飞船的航向正在发生缓慢而坚定的偏转。
它不再环绕那颗美丽的蓝色星球,而是调转船头,朝着银河旋臂最深邃、最黑暗的一片虚空缓缓驶去。
秦昭走到林小满身边,低声问:“决定了?”
林小满点头,目光穿透舷窗,望向那片连恒星都稀疏的黑暗:“嗯,去‘人类第一座坟场’,亚特兰蒂斯信标指引的终点,我们从那里来,也该回去看看。”
飞船进入了那片从未有任何星图标记过的未知星域。
这里寂静得可怕,仿佛连光都被黑暗吞噬。
旅途变得漫长而单调,但船上的人们,却前所未有地平静。
他们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修复那些旧物,学着在彼此的记忆里,寻找自身存在的坐标。
没有人注意到,当飞船的船首刺入一片更加浓郁的黑暗时,主控台上一排监测宇宙背景辐射的指示灯,开始以一种极不规律的频率,疯狂闪烁起来。
一种超越了现有物理学理解的无形之力,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它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一丝极细微的、仿佛来自金属骨架深处的战栗,沿着地板,悄然传至每个人的脚底。
窗外那亘古不变的星辰,开始出现了极其诡异的、水波般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