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飘零半生，只恨未遇明主，若不弃，愿拜为义父！（2 / 2）
………………………………
………………………………
………………
长安府邸，庭深寂寥。
李骁立于院中，身形如标枪般挺直，目光越过院墙，投向北方灰蒙的天空。
他身上仅着单衣，却似不觉春寒。
案头，那柄以粗布重重包裹的“斩机”横刀静静躺着，仿佛沉睡的凶兽。
然而，只有李骁能感受到，布帛之下传来的并非死寂。
而是一种近乎心跳般的微弱悸动。
这与他血脉中奔流的隐隐呼应。
软禁的日子如同缓慢的凌迟。
东宫传来的密信，字条上“忍耐，静待”四字已被他摩挲得边缘发毛。
他明白太子的难处，李林甫如巨蟒盘踞朝堂，陛下心思难测，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明白不代表能安然接受。
每当夜深，那布囊中的“斩机”幽光隐现，杀意便抑止不住。
勾勒出凉州欺辱，戈壁追杀，石堡城血战的画面，还有王氏母子那怨毒的眼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躁动与刀传递来的暴戾意念。
转身回屋，拿起一块磨石，开始缓慢而用力地打磨那柄制式横刀。
刺耳声寂静的庭院中回荡，仿佛要将所有不甘和愤怒都倾注其中。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变数，一个能撕破这无形囚笼的机会。
圣旨已下，门外增加了两名金吾卫兵士，虽非重兵看守，却明确此地人的处境，软禁。
皇帝的旨意他已知晓，剥官去职，禁足于此。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上许多。
性命无虞，刀，也还在身边。
他神色平静，指腹感受着刀身上传来的微凉触感，那并非冰冷的死寂。
而是一种内敛，仿佛沉睡猛兽般的蛰伏。
他知道，这柄刀与他血脉相连，宫中的旨意或许能剥夺他的官职自由，却无法切断他与“斩机”的联系。
高墙能困住他的人，却困不住他的念头和这柄刀的意志。
几日来，他在这方寸之地，或练拳脚，或静坐冥思，或将过往经历反复推演。
他像一头被迫收起爪牙的孤狼，在狭小的笼中磨砺着心神，等待或许存在的下一次出击的机会。
这日午后，院门被不寻常地敲响。
看守的兵士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迟疑地打开了门。
来的不是内侍省的宦官，而是身着常服，却掩不住一身华贵气息的杨国忠，他只带了两个心腹随从，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
“李将军，别来无恙？”
杨国忠笑着拱拱手，不等邀请便自来熟地步入庭院，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最后落在李骁膝间的“斩机”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李骁起身，依礼抱拳。
“杨大夫称错了，李某如今已是一介白身，当不得将军之称。”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杨国忠哈哈一笑，自顾自地在另一石凳上坐下。
“诶，一时得失，何必挂怀，陛下惜才，暂收权柄，以示惩戒罢了，将来边关若有战事，还需依仗李兄弟这般勇毅之士。”
他压低声音。
“朝堂之上，杨某可是竭力为兄弟周旋，李林甫那老匹夫，步步紧逼，欲置你于死地而后快，其心可诛！”
李骁沉默听着，他知道杨国忠前来绝非只是为了表功或安慰。
果然，杨国忠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
“兄弟是聪明人，如今局势明朗，李林甫容不下你，东宫，呵呵，自身亦难保，即便有心，此刻也无力护你周全。”
“你我皆非五姓七望那般高门，在这长安城中，若想立足，乃至一雪前耻，总需相互扶持才是。”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骁。
“贵妃娘娘亦知你冤屈，曾于陛兄弟若愿助我，他日案明之日，不仅是你的冤屈可雪，便是重掌兵权，亦非难事。”
庭院中有片刻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李骁垂眼看着膝上的“斩机”，刀身映出他沉静无波的眼眸。
杨国忠的拉拢，赤裸而直接。
他知道这是一杯毒酒，饮下便打上杨党的烙印，将来祸福难料。
但拒绝呢？
失去这唯一可能的外部助力，在这深锁的宅院中，他或许真就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等到李林甫彻底掌控朔方案，编织好所有的罪证，他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权衡只在刹那。
他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需要跳出这致命的困局。
依附杨国忠，无疑是火中取栗，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让他获得喘息，甚至反向利用的机会。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杨国忠期待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清晰坚定。
“杨大夫今日之言，李骁铭记。蒙大夫不弃，骁愿效绵薄之力。”
杨国忠脸上顿时绽开灿烂的笑容，用力一拍李骁的肩膀。
“好，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兄弟放心，日后自有你我兄弟的富贵前程。”
他又压低声嘱咐了几句眼下需静观其变，自有安排之类的话，便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送走杨国忠，院门重新合拢。
李骁回到石凳边，再次拿起“斩机”。
指尖拂过冰冷的刀锋，他的眼神却比刀锋更冷。
投靠杨国忠，非他所愿，却是当下不得不走的险棋。
他心知肚明，自己只是从一枚被李林甫盯死的棋子，变成了杨国忠手中一把可能更锋利的刀。
但他这把刀，最终要斩向何处。
由谁掌控，却未必由得他人。
他握紧了刀柄，感受着那沉寂表面下蕴含，与自己心跳逐渐共鸣的力量。
高墙外的长安，暗流愈发汹涌，而他的机会，似乎也从这方院落，扩展到了整个波谲云诡的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