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无法隐瞒(2 / 2)
雷诺伊尔在厚重的隔离门前停下,最后一次看向玛利亚,眼神复杂:“玛利亚,记住我说的,做好心理准备。”
玛利亚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门被缓缓推开。
病房内,灯光柔和但恒定,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
麦威尔半靠在床上,身上连接着一些监护仪器的导线,一条薄被盖住了他的下半身。
他手里拿着一份写满数据和符号的纸张,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他有些迟缓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门口。
当他的视线落在玛利亚脸上时,那双曾经明亮、如今却显得有些空洞和疲惫的眼睛里,没有出现玛利亚期盼中的惊喜、激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般的陌生感。
他的目光在玛利亚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扫描一张需要识别的图像,然后微微偏了偏头,似乎在努力调动着记忆库。
玛利亚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沉入了无底的冰窟。
她设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他可能重伤虚弱,可能昏迷不醒,甚至可能……但她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眼神,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你是……”麦威尔开口了,声音沙哑而平淡,带着一丝不确定。
玛利亚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她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那个对他来说可能已经陌生的名字:“是我……玛利亚。”
“玛利亚……”麦威尔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如同火花般稍纵即逝的微光,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茫然的搜索状态。
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似乎在借助这个动作帮助思考。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再次抬起头,看向玛利亚,眼神里多了一丝勉强连接起来的、公式化的“确认”。
“玛利亚……对,玛利亚。”他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因为记忆模糊而产生的疲惫,“我记得……你。农场……汽车旅馆。”
他说出了几个零碎的关键词,证明他的长期记忆库中确实有她的存在。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恋人相见的温情。只有一种……仿佛在查阅一份老旧档案般的疏离和确认。
玛利亚看着他那努力回忆却依旧显得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对自己如此陌生而客气的态度,心碎成了千万片。
那个会笨拙地拥抱她、会在她害怕时轻声安慰她、会坚定地承诺未来的麦威尔,好像真的……不见了。
留在这具躯壳里的,是一个被创伤剥离了大部分情感和亲密记忆的、陌生的灵魂。
巨大的悲伤和失落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几乎要站立不住,身体微微摇晃。
雷诺伊尔在一旁看得揪心,下意识地想上前扶住她。
但玛利亚却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挺直了脊背。
她抬手,用袖子狠狠擦去眼角不受控制溢出的泪水,尽管新的泪水很快又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麦威尔,看着他那张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让她心寒的空白。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床边,无视了麦威尔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本能的警惕和不适(创伤后和陌生环境下的正常反应),用尽量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说:
“对,是我,玛利亚。”
她顿了顿,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麦威尔似乎对她突然的靠近有些不适,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但他强大的逻辑思维似乎在告诉他,这个人“认识”,并且“没有威胁”。
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纸张,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点被打断思考的不耐:“还好。就是……有些问题需要想清楚。”
他的反应,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玛利亚的心。
但她没有退缩,也没有像普通女孩那样崩溃哭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贪婪地看着他的侧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连同此刻这令人心碎的状态,一起刻进灵魂深处。
眼前这个人,依旧是麦威尔。是那个她深爱过、并且可能依旧在灵魂深处某个角落爱着的人。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他现在病了,伤得更重,迷失在了记忆和情感的迷雾里。
她不能放弃他。
即使他不再记得她,即使他变得陌生,即使陪伴可能充满痛苦和徒劳。
她也要留下来。
她转向雷诺伊尔,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声音虽然哽咽,却异常清晰:“雷诺伊尔,请允许我……留下来照顾他。我可以做任何杂活,记录数据,什么都行。我只想……留在他身边。”
雷诺伊尔看着玛利亚那强忍悲痛却依旧坚定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他明白,玛利亚的留下,对麦威尔目前的“稳定”状态可能是一种不可预测的变量,可能会带来情感上的冲击,甚至可能干扰医生们的治疗。
但看着玛利亚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这或许是残酷的,但也是人性最后的、微弱的光芒。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会安排。”
玛利亚得到了应允,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缓缓地、几乎是瘫软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她没有再试图和麦威尔说话,只是默默地、贪婪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过去错失的时间,和未来可能依旧漫长的、只有她一个人记得的“相爱”,都凝聚在这一刻的凝视中。
病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监护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麦威尔偶尔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麦威尔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逻辑世界里,对床边这个为他心碎、并决定坚守的女孩,毫无所觉。
一条无形的、由记忆缺失和情感剥离构筑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玛利亚坐在这条鸿沟的边缘,明知对面的人可能永远无法跨越,却依旧选择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