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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暗刃与柔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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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掀开最底下的保温礼盒,一股凉气顺着缝隙冒出来——里面铺着冰袋,放着两盒水果:“还有这些车厘子和晴王葡萄,是今早刚从机场接的,还带着冰碴呢。”她拿起一串葡萄,果粒饱满得坠弯了枝桠,“你看这葡萄,颗颗都有拇指大,果皮裹着层薄薄的果粉,捏起来硬实有弹性,甜得很,没有籽,你吃着方便。”

肖雅看着这些东西,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的细纹都挤了出来,像撒了层细糖。她指尖轻轻抚过真丝睡衣的面料,滑溜溜的,带着点凉丝丝的触感,舒服得让她忍不住把脸贴上去蹭了蹭——脸颊蹭过衣料时,发出“唔”的一声轻响,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满足得眉眼都软了:“好软啊!丽丽姐你太破费了,每次回来都给我带这么多好东西。上次你带的那个孕妇枕,我现在每天都用,枕着腰一点都不酸,特别舒服。”

“跟姐姐客气什么。”丽丽姐笑着站起身,右手随意地拍了拍膝盖上沾的灰,动作自然得像家常。可她的视线,却在起身的瞬间悄悄转向了我——方才对着肖雅的温柔像潮水般退去,眼神里浮起一层淡淡的审视,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掂量我的反应。不过两秒,那审视又化开成假意的笑意,她迈开步子朝我走来,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的指尖很凉,像刚碰过冰袋,力道却不轻,隔着我湿透的棉质衬衫,都能感觉到指节按压的痛感,那力道带着刻意的试探,仿佛想透过衣服摸到我紧绷的肌肉。“袈沙是吧?”她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多了层客套的软,“刚才在保洁间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姐姐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主要是想看看,肖雅的老公胆子够不够大,能不能护着她。”

我连忙摇了摇头,幅度不大,带着恰到好处的恭顺,脸上飞快挤出一抹温和的笑——不是硬扯的僵硬弧度,是眼角眉梢都跟着漾起的柔和,连眼尾的细纹都透着“真诚”,指尖还下意识地蹭了蹭裤缝,像是被“夸奖”后有些局促:“丽丽姐说笑了,我明白的,您这都是为了肖雅好。换做是我,自家妹妹要嫁人,也得好好试试未来姐夫靠不靠谱,不然哪能放心。”

丽丽姐闻言,拉着肖雅往沙发上坐——她的手搭在肖雅的胳膊肘处,力道轻得像扶着易碎的瓷,肖雅顺势坐下时,毛绒拖鞋蹭过丝绒沙发的边缘,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她还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孕肚,嘴角带着没散的笑意。丽丽姐自己则站在沙发旁,双手抱在胸前,手肘微微收拢,西装外套的下摆因此扯出一道利落的褶皱,指尖搭在另一侧的胳膊上,指节因为施力泛着浅白。她的目光在我和肖雅之间转了一圈,先是落在肖雅带着笑意的脸上,停顿了两秒,又缓缓移到我身上,那双深黑的眼睛里,冷意似乎淡了些。

突然,她笑了起来。那笑声不是之前带着嘲讽的嗤笑,也不是敷衍的客套笑,是从喉咙里漾出来的、带着点暖意的轻响,连眼尾都真真切切地弯了下去,挤出几道细碎的鱼尾纹:“说真的,肖雅这丫头从小就单纯,别人说什么都信,半点心眼没有。”她提起往事时,语气里裹着点宠溺的无奈,指尖轻轻点了点肖雅的发顶,“小时候还被邻居家的小男孩骗走了过年的压岁钱,说能换糖吃,结果那孩子拿着钱买了玩具枪,她回来哭了一下午,眼睛肿得像桃子,还是我领着她去把钱要回来的。”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肖雅泛红的脸颊,又转回来落在我身上,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许——不是之前的试探,是带着“认可”的柔和,连瞳孔都似乎亮了些。她抬起手,手指朝着我的方向轻轻点了点,转而对肖雅说:“以前我总担心她遇人不淑,性子软,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怎么还手。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刚才我开枪的时候,你是没看见——换作旁人,要么吓得腿软站不住,要么早就跳起来质问我‘疯了吗’,你老公倒沉得住气,不仅没慌,还想着编个‘给你打扫房间’的由头,就怕你听见动静担心。这份心思啊,比什么金银珠宝都金贵。”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车厘子礼盒里——那一颗颗车厘子裹着暗红的光泽,表皮还沾着未散的冰碴,透着新鲜的水润。她伸出手,指尖捏起最饱满的一颗,拇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裸色哑光指甲油衬得指腹格外白皙,刚好能稳稳捏住那根细小的果柄。指尖微微用力,“咔”的一声轻响,果柄便被干净利落地掐了下来,连一点果肉都没带下来。

她转手将车厘子递到肖雅嘴边,指尖离肖雅的唇瓣只有半寸,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语气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感慨,尾音都软了些:“而且我看他待你是真的上心。你怀了孕,他连打扫卫生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亲自动手,生怕别人弄不好让你受委屈。不像有些男人,老婆怀了孕,只会动嘴皮子说‘多喝热水’,连杯水都懒得倒,更别提亲自动手干活了。”

说到这儿,她的眼神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不过转瞬又亮了回来,指尖轻轻蹭了蹭肖雅的脸颊:“肖雅,你能找到袈沙,是你的福气,比姐姐当年幸运多了。”

肖雅闻言,立刻抬起头朝我看来,眼睛亮晶晶的,像盛了两汪星光。嘴角的笑意更甜了,深深的梨涡都露了出来,里面像藏了蜜似的。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掌心暖暖的,暖得能焐热我冰凉的指尖,还带着刚摸过真丝睡衣的细腻余温;指尖上沾了点刚才碰车厘子蹭到的汁水,黏糊糊的,带着点清甜的黏意,蹭在我的手背上,像小虫子轻轻爬过。

我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在这温热的触碰里稍微松了些,像被暖阳晒化的冰棱。反手轻轻攥了攥她的手,指腹刻意蹭过她指腹那层浅浅的薄茧——那是她最近熬夜给宝宝织小毛衣磨出来的,针脚戳得指腹起了层浅黄的硬皮,摸起来糙糙的,却格外真切。这触感像握住了块温温的糙玉,踏实得让人眼眶发热,仿佛一瞬间握住了全世界的暖意,刚才所有的惊险和慌乱,都在这掌心的温度里散了大半。

丽丽姐的目光在我们交握的手上停了两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像被阳光晃了下的湖面,有转瞬即逝的羡慕碎光,又藏着点沉郁的暗纹,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下一秒,那情绪便被她压了下去,脸上重新漾起温柔的笑意,连声音都轻快了些:“行了,你们小两口好好歇着,我去楼上处理点事。”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的纽扣,补充道:“得跟新加坡那边的合作伙伴通个电话,说说那批货的收尾事。”说着,她又俯身揉了揉肖雅的头发,指腹穿过柔软的发丝,最后还轻轻刮了刮肖雅的鼻尖,力道轻得像挠痒痒:“晚上一起吃饭,姐姐给你们露一手——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炖得酥烂脱骨,再煲个玉米排骨汤,给你和小家伙补补。”

话音落,她直起身,朝两个手下递了个眼神。两人立刻跟上,脚步放得极轻,像影子似的缀在她身后。她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嗒、嗒、嗒”的声响在走廊里回荡,起初清晰得能听见鞋跟敲在地板缝的脆响,渐渐随着她的身影往楼梯口移动,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

直到那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我才缓缓松开紧抿的唇,胸口的浊气终于顺着喉咙泄了出来,那口气吐得又长又沉,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软。后背的汗早已把衬衫浸得冰凉,贴在皮肤上像敷了块湿抹布,连肩胛骨处的布料都皱成了硬邦邦的团,风从落地窗缝钻进来,扫过后背,激得我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顺着胳膊爬了上来。

肖雅却半点没察觉我的异样,还沉浸在收到礼物的欢喜里。她蹲在沙发旁,兴致勃勃地摆弄着那些礼盒:先把淡藕荷色的真丝睡衣展开搭在胳膊上,对着落地窗的阳光轻轻晃了晃,衣料泛着珍珠似的柔光,她嘴里还小声嘀咕“这个颜色好显白”;又拿起车厘子盒子,挑了颗最大最红的,指尖捏着果柄,转身递到我嘴边,眼神亮晶晶的,像献宝似的:“袈沙你尝尝,好甜的!丽丽姐说这是智利进口的,空运过来的,可贵了,平时张叔去超市都舍不得买这么大的。”

我张嘴接住车厘子,牙齿轻轻咬破薄薄的果皮,甜美的汁水立刻在口腔里爆开,带着智利产地特有的清冽果香。可那甜味像隔了层厚厚的玻璃,根本渗不到舌尖深处——我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脑子里全是王婶的下落,像被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裹住,闷得发慌。

必须得去找王婶,立刻,马上。我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丽丽姐既然能突然回来,绝不是“想肖雅了”那么简单,她肯定已经知道丁家旺跑了,说不定早就派人查了保洁间、查了巷口的痕迹。王婶要是被她的人抓了……我后背猛地窜起一阵寒意。

杨杰之前跟我提过丽丽姐的手段,说她审人从不用手铐脚镣那些硬刑,只用心理折磨:把人关在漆黑的小房间里,一盏强光灯对着眼睛照,一遍遍重复问同一个问题,从天亮问到天黑,直到人精神崩溃,自己把所有事倒出来。以王婶的性子,撑不过半小时就得全招——到时候,我和杨杰的计划会彻底败露,肖雅也一定会被牵连进来。她怀着孕,情绪本就敏感,哪经得起这种惊吓和折腾?说不定会动了胎气。

心脏又猛地缩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肖雅的手,连指甲都差点嵌进她的肉里。我强压下立刻冲出去找王婶的冲动,对着肖雅扯出个勉强的笑,咽下车厘子果肉,哑着嗓子说:“是挺甜的,你也吃点。”

但我不能让肖雅起疑,半分破绽都不能有。我强压下心头的焦灼,抬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拨开粘在嘴角的车厘子汁——那汁水带着淡淡的甜意,蹭在指尖黏糊糊的,她的脸颊却温热细腻,像刚蒸好的嫩豆腐,一碰就软得要陷下去。我刻意把语气放得格外温柔,连声音都轻了些,像怕惊扰了她怀里的小家伙:“是挺甜的,你多吃点,补充点维生素,对宝宝的皮肤也好。”

说着,我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真丝睡衣。衣料滑溜溜的,垂在手里几乎没重量,我先轻轻对折,让衣襟对齐,再把两侧的袖子往里收,折得整整齐齐,连衣摆的弧度都对齐了沙发扶手的边缘,才小心翼翼放在上面——动作慢得刻意,既像在细心打理她的东西,又在悄悄平复翻涌的情绪。“累不累?”我又问,目光落在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刚才丽丽姐来了,你又兴奋得没歇着,坐着聊了半天,要不要躺会儿?我去给你拿沙发上的小毯子盖着,免得着凉。”

肖雅摇了摇头,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眼睛还黏在茶几上那罐孕妇奶粉上。她伸出食指,轻轻敲着银灰色的罐身,发出“咚、咚”的轻响,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不累,我想看看这个奶粉怎么冲,上面全是英文,字母密密麻麻的,我一个都看不懂。”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揉进了碎星星:“对了!晚上能吃到丽丽姐做的红烧肉,太好了!”她抬头盯着我,嘴角的梨涡都陷了下去,“你也很爱吃对吧?上次丽丽姐来做,你吃了两大碗米饭,还跟我说比张叔做的入味,酱汁更浓,拌米饭能多吃半碗。”

“嗯,是啊,丽丽姐做的红烧肉确实好吃。”我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嘴角扯出笑意,可心脏还在砰砰乱跳,脑子里像有台高速运转的机器,飞快盘算着离开的借口——必须是她熟悉的、贴合我“居家丈夫”身份的,既不会让她起疑,又能让我尽快脱身,还得方便我赶回来圆话。

突然,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刻意顿了顿,像是刚想起这事,语气自然得不带半点刻意:“对了,我去楼下看看张叔,跟他说晚上多准备点食材。丽丽姐做红烧肉最讲究配干豆角,吸饱了酱汁才香,我记得上周炖菜用了最后一把,家里应该吃完了。”我一边说,一边拿起茶几上的车厘子,递了一颗到她嘴边,借着动作掩饰眼底的急切,“让张叔去巷口那家‘便民超市’买,那家的干豆角是农户自己晒干的,不是机器烘干的,颜色深褐,泡开了软乎乎的,比别的地方买的香多了。”

怕她追问,我又补了句,语气里添了点日常的琐碎:“顺便看看早餐的碗碟收拾好了没,早上我急着过来找工具,没顾上帮忙,别让张妈一个人忙活——她昨天还说腰有点酸,哪能让她累着。”我说得条理清晰,连细节都想得周全,像真的只是突然记起家务事,可指尖已经悄悄攥紧了裤缝,等着她点头的瞬间。

肖雅想都没想就轻轻点了点头,脑袋微微晃了下,发圈上的粉色蝴蝶结跟着颤了颤,像只停在发间的小蝴蝶。她抬手拍了拍我的胳膊,指尖带着刚剥葡萄的微凉,轻轻落在我棉质衬衫的袖子上,力道软软的,像小猫蹭了下似的:“那你快去快回呀,我等你回来一起研究奶粉——上面的英文说明密密麻麻的,我一个都认不全,还得你帮我翻译呢。”

说着,她拿起一颗晴王葡萄,指尖捏着翠绿的果柄,指甲顺着果皮的纹路轻轻划开一道细缝。果皮薄得像层蝉翼,她捏着边缘一点点往下撕,果皮卷成小小的螺旋状,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淡绿色果肉,汁水顺着指缝微微沁出,沾得指尖发亮。她的动作格外轻柔,眼神里全是单纯的欢喜,嘴角还噙着浅浅的笑,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眼里只装得下眼前的甜果与礼物。

“嗯”了一声,我声音里裹着刻意放软的笑意,尾音都带着温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穿过她柔软的发丝,像拂过一团蓬松的棉花,连发圈上滑溜溜的缎面都蹭得指尖发痒。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句:“要是累了就躺沙发上歇会儿,别一直坐着——这沙发太软,久坐对腰不好。窗台我等下回来再擦,保证用鹿皮布擦得干干净净,连窗缝里的灰都挑出来,绝不让絮子呛着你。”

说完,我转身往门口走,脚步放得极轻。脚上的棉拖蹭过实木地板,只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每一步都走得又慢又稳,怕稍快一点就会泄露心底的慌乱,更怕惊动了沙发上的她。手搭在门把上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肖雅还低着头专注地给葡萄去皮,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筛成细碎的金斑落在她身上,镀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她垂着的睫毛都泛着浅金色的光,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随着呼吸轻轻颤着,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她浑然不知这栋别墅里早已暗潮汹涌,不知保洁间的木门上嵌着带血的子弹,不知丽丽姐口袋里的枪还带着寒意,更不知我此刻正揣着满心惊慌要去寻一个可能藏着危险的答案。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指尖捏着剥好的葡萄,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喉咙突然发紧,我攥紧门把,狠下心转开,将那片温暖的光影关在了门后。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钳死死攥住,钝痛感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连呼吸都跟着滞了半拍。下意识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尖锐的痛感反倒让那股决心更清晰——必须护好她,护好这个捧着葡萄时眼里会发光、提起红烧肉就笑出梨涡的姑娘,护好她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小家伙。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坠入深渊,都绝不能让她沾染上半分危险。

指尖抵着主卧的门板,缓缓往里推,直到门缝收窄成一条线,才轻轻合上门。“咔嗒”一声轻响,像一根针戳破了方才的暖意,走廊里的冷意立刻裹了上来,比之前更甚——不是单纯的阴寒,是混着消毒水的潮气和枪管余温的冷,像兜头泼了一盆掺了冰碴子的水,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激得我后颈的汗毛再次竖了起来。

我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后背贴紧了斑驳的墙皮往保洁间的方向挪。墙皮剥落的灰泥蹭在衬衫上,簌簌往下掉,粗糙的触感硌得后背发疼,却让我更清醒。脚步放得轻得像猫,每一步都先让脚尖点地,感受地板的凉,再慢慢把脚跟放下,连鞋底与木纹的摩擦声都压到最低。胸腔里的心跳太响,我只能屏住呼吸,鼻翼微微翕动,吸进的全是带着霉味的凉气,闷得胸口发紧。

路过楼梯口时,我飞快地抬眼扫了一眼楼上——实木楼梯的扶手泛着冷光,二楼走廊尽头站着丽丽姐的两个手下。他们穿着笔挺的黑西装,肩线绷得笔直,后背对着我,其中一个手里攥着黑色对讲机,嘴唇凑在上面低声说着什么,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我眯起眼,竖起耳朵,只断断续续听见“……保洁间……查了……没找到……”几个零碎的字。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像被一只手猛地拽住,连呼吸都忘了。他们在查王婶!丽丽姐果然已经动了手,刚才的温柔全是伪装,她早就派人在搜捕王婶了。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的前襟,凉得我手脚发颤,后背贴在墙上的地方,仿佛能透过灰泥感受到墙后的寒意。我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继续贴着墙根往保洁间挪,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生怕惊动了二楼的人,更怕下一秒就听到王婶被找到的消息。

很快就挪到了保洁间门口,那扇斑驳的木门上,嵌着的弹孔像只睁着的冰冷眼睛,格外刺眼。弹孔直径约莫一厘米,子弹深深嵌在木纹里,周围的木屑翻卷得像被撕裂的皮肉,边缘还沾着些黑褐色的细颗粒——是未散尽的火药 residue,指尖轻轻一碰,能摸到粗糙的颗粒感,心跟着又是一阵悸跳。

我伸出手推了推门,指节泛白,力道放得极轻。门轴早生了锈,“吱呀——”一声绵长的轻响突然炸开,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兀,像一根针划破了紧绷的空气。我立刻停住动作,后背贴紧门板,耳朵竖得老高,连呼吸都屏住了。等了两秒,楼上没传来动静,楼下也只有远处厨房飘来的轻微水声,才敢慢慢把门推开,只留了条十厘米宽的缝,刚好能容我看清里面的情形。

一股浓重的气味扑面而来,比之前更烈——稀释的季铵盐消毒液味打头阵,带着皂角的淡涩;往下沉,是拖把布条干了后的尘味;最让人警觉的是一缕淡淡的血腥味,不是我手背上新鲜伤口的甜腥,是种陈旧的、带着铁锈的钝腥,像藏在墙缝里发酵了许久,顺着墙角的霉斑往上冒,该是上个月老陈换灯泡时摔下来,手被碎玻璃割伤,血渗进地板缝留下的痕迹。

我探头往里扫,保洁间里空荡荡的,连点人气都没有。门后斜靠着的旧拖把还在,浅蓝色的布条已经彻底干了,发脆的布料硬邦邦地支棱着,边缘掉的线头像乱草似的垂着,拖把杆上王婶系的红绳沾了层灰,颜色暗得发旧。地上放着她常用的帆布包,藏青色的布料洗得发白,拉链开了大半,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蓝色抹布、绿色的清洁剂瓶子——瓶身上的标签被水泡得卷了边,还有双磨破了指尖的橡胶手套,指节处裂了道小缝。包的外侧口袋里,她的老花镜静静躺着,黑色的镜腿处缠着圈黄得发旧的胶布,是上个月她擦柜子时摔断后粘的,胶布边缘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断裂的塑料茬。

东西都在,人却不见踪影。

我闪身钻进保洁间,反手轻轻带上门,门板“咔”地一声碰上,才松了半口气。蹲下身,手指扒着帆布包的边缘翻找,指尖掠过粗糙的布料、冰凉的瓶身、软塌的手套,忽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清洁剂的玻璃瓶,是块薄薄的硬纸。

心脏猛地一跳,我赶紧把那东西掏出来,是张皱巴巴的作业本纸,边缘被磨得毛糙,还卷着几个小角。上面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字迹深浅不一,看得出来写得很急,还有两处涂改的痕迹,橡皮擦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灰印:“蛇回窝,走后门,老槐树,速。”

“蛇回窝”三个字像道惊雷炸在脑子里——丽丽姐锁骨上的蛇头项链瞬间浮现在眼前,她就是“蛇”!王婶果然察觉到了危险,而且她知道丽丽姐回来了!“走后门”该是杂物间那扇锁着的小门,“老槐树”是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她在那儿等我!

“蛇回窝”三个字在脑子里炸开,瞬间和丽丽姐锁骨间的蛇头项链重合——那颗鸽血红玛瑙嵌成的蛇眼,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蛇鳞纹路,王婶每天打扫时总免不了打量雇主的装饰,定然早就把这标志性的坠子记在了心里。她是在说丽丽姐回来了,这个“蛇”,就是她。

“老槐树”更不用想,是巷口拐角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龄怕有几十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西侧的树干上有个拳头大的树洞,洞口边缘被磨得光滑——那是我和杨杰固定的接头点,每次传递消息都把纸条塞在树洞里,王婶跟着我搬过几次花盆,撞见我们在树下说话,想来是悄悄记在了心里。

看来王婶早察觉到了不对劲,从杂物间的后门跑了。那扇门就在保洁间隔壁,铁皮包着木板,常年用生锈的铁链锁着,铁链上的锁头还是去年我帮她换的,王婶的钥匙串上总挂着个小小的铜铃铛,开门时会“叮铃”响一声,此刻那铃声仿佛就在耳边。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往下沉了沉,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我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指节用力,将纸团揉得皱巴巴的,塞进牛仔裤后兜——手心早沁出了汗,纸团沾着潮气,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不是之前丽丽姐高跟鞋的清脆,是厚重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笃笃”声,节奏又快又急,每一步都带着力道,显然是丽丽姐那两个穿黑西装的手下!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往门后躲,后背“咚”地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墙皮剥落的灰泥蹭得衬衫发糙,凉意顺着布料往里钻,冻得肩胛骨发疼。

我屏住呼吸,连胸腔的起伏都压到最小,只敢用眼角余光透过门缝往外瞟。一双黑色皮鞋从门口匆匆走过,是哑光牛皮的,鞋头磨得发亮,鞋跟是粗短的方跟,踩在地板上震得门缝都微微颤。鞋底沾着点浅灰色的尘,不是别墅里的细灰,倒像外面巷子里的沙土。脚步声越来越远,“笃笃”声撞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又折回来些余响,直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的方向,我才敢松开紧抿的唇,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紧绷感终于松了些。

不能再等了。我从门后走出来,指尖轻轻带上保洁间的门,门板与门框贴合时发出极轻的“咔”声。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却依旧放轻,鞋底蹭过楼梯台阶的木纹,几乎没声音。路过客厅时,我特意绕了远路——张妈正在擦茶几,怕她问起去做什么,更怕楼上的人从栏杆缝隙看见我。

侧门的黄铜把手冰凉刺骨,我伸手攥住,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刚好压下心底的慌乱。把手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是常年开关磨出来的,边缘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水渍。我拧动把手,“咔嗒”一声,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外面的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巷子里老槐树的叶香,也带着几分紧迫的寒意。

得赶紧去老槐树,丽丽姐的人已经在查王婶了,刚才那两人的脚步声里全是急切,再晚一步,说不定就会被他们堵个正着。我跨出门,反手带上门,脚步飞快地往巷口走去,裤兜里的纸团硌着掌心,像个滚烫的信号。

巷口的风裹着初秋的凉意,斜斜刮在脸上,带着点巷尾土路上的细尘味——混着刚被车轮碾过的泥土腥气,还有早点摊煤炉的烟火味,像块微凉的布擦过发烫的脸颊。我鬓角的汗被风扫得一凉,顺着下颌线往下滑,那点凉意终于让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些,连太阳穴突突的跳痛都轻了几分。

阳光亮得晃眼,从巷子头顶的天空泼下来,照在青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瘦得发尖的影子。我的影子贴着墙根走,和卖早点的竹蒸笼影子叠在一起——那蒸笼是老竹编的,边缘磨得发亮,白汽从笼盖的缝隙里袅袅冒出来,像团软乎乎的云,沾在旁边拉货的三轮车铁丝网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笼盖一掀,葱花饼的焦香混着豆浆的醇厚立刻飘过来,顺着风钻进鼻腔,是寻常巷弄里最踏实的烟火气。可我盯着那团白汽,眼前却闪过保洁间木门上的弹孔,木屑翻卷的模样,和丽丽姐口袋里那把枪的冷硬轮廓。

这明亮得晃眼的烟火背后,暗刃早已出鞘。丽丽姐方才在走廊里的笑还在耳边——那笑意没到眼底的冷,开枪时稳得可怕的指节,还有她手下对讲机里“没找到”的低语,像根细针藏在棉花里;雷朵的眼线说不定就混在巷口的摊贩里,那个总低着头炸油条的男人,昨天就多看了肖雅的车窗两眼;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危险,丁家旺跑后留下的痕迹,阿逸那伙人可能泄的口风,像一张无形的网,经纬早已织好,正顺着丽丽姐的归来慢慢收紧,勒得人胸口发闷。

我攥了攥裤兜,里面揉皱的纸条还带着手心的汗湿,硬邦邦的硌着掌心。可指尖随即想起的,是肖雅刚才握我的温度——她掌心暖暖的,指腹那层织毛衣磨出的薄茧糙得真切,蹭在我手背上时,连带着她递车厘子时亮晶晶的眼神、笑起来深陷的梨涡,都清晰得像在眼前。她还等着我回去翻译奶粉的英文说明,念叨着丽丽姐的红烧肉,说要给宝宝织件带草莓图案的小毛衣,那些细碎的、软乎乎的憧憬,是这张冷硬的网里,仅存的一点柔光。

我必须攥紧这点光。

哪怕脚下是刀尖,身前是暗箭,哪怕要把自己嵌进那张网的缝隙里撕开条路,哪怕粉身碎骨,都得把所有黑暗挡在她的世界之外。她该继续坐在洒满阳光的沙发上剥葡萄,该摸着孕肚想红烧肉的味道,该在梦里听宝宝的胎动,而不是看见子弹的寒光,听见审讯室的冷言,被这摊浑水浇得遍体鳞伤。

风又吹过来,掀动我的衣角,与早点摊的白汽缠在一起。我抬眼望向巷口的老槐树,树干上的树洞在阳光下藏着阴影,像个等我赴约的暗号。深吸一口气,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每一步都踏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身后是肖雅的暖意,身前是未卜的刀锋,而我别无选择,只能带着那点柔光,在刀尖上走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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