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深宫茶语(2 / 2)
蓬莱殿的暗涌与锋芒
暮色渐沉时,高宗皇帝李治的明黄色仪仗停在了蓬莱殿外。沈才人整了整衣襟,平静地迎了上去。
殿内暖意融融,龙脑熏香袅袅萦绕。李治脱下繁复朝服,换上一身素色常服,随意倚在胡床上,揉了揉眉心:“今日朝堂上那些老臣,又为了开边之事争执不休。”
沈才人敛衽而立,语调温婉却字字清晰:“陛下为国事劳心,臣妾斗胆进言,开边固能拓土,然民生安定亦是根本。若将士在外征战,后方百姓却衣食无着,怕是民心不稳,于国无益。”
李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赞许:“你倒有见识。朕也觉得,张说的屯田之策,或许可行。”
两人从朝政闲谈至诗文,沈才人信手拈来一首新作《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词意清新却暗含风骨,听得李治连连抚掌:“没想到你不仅容貌清丽,才情也如此出众。”
夜深皇帝离去后,春杏喜不自胜:“才人,陛下这是看重您了!”
沈才人却望着殿外摇曳的宫灯,眸色深沉:“看重?未必是福。韦淑妃不会善罢甘休,这深宫里,还隐着更多暗处的眼睛……”
果然,第二日流言便在后宫传开,说沈才人暗中结交外臣、意图干预朝政。韦淑妃的宫人更是在长春殿旁煽风点火,引得不少妃嫔对蓬莱殿指指点点。
春杏急得落泪:“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污蔑!”
沈才人异常冷静,随即唤来心腹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三日后,皇后千秋节宴会上,歌舞升平。韦淑妃正欲借敬酒之机旁敲侧击提起流言,却见沈才人不慌不忙地捧着一卷墨迹未干的策论上前:“臣妾近日偶读史书,见汉武开边时亦重屯田,特整理了些浅见,望陛下一阅。”
李治接过策论,越看越满意,当众赞道:“沈才人有心了!此策于国于民,大有裨益!”
此时,韦淑妃的贴身宫女突然“不慎”将一杯酒泼向沈才人,尖声道:“你这妖妃,竟拿国事博宠!”
沈才人从容避过,直视那宫女道:“姐姐这是何意?莫非是觉得臣妾的策论,碍了谁的前程?”
早有小太监将这宫女平日与韦淑妃宫中的私下往来证据,悄悄呈到了皇后面前。皇后本就对韦淑妃的张扬心存不满,此刻见状冷冷道:“宫规森严,岂容尔等在宴会上放肆!将这不懂规矩的宫人拖下去杖责!”
韦淑妃脸色煞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拖走。
经此一事,沈才人不仅洗清了嫌疑,更因那篇《屯田策》得了皇帝青眼。无人知晓,这篇策论的背后,有几个不得志的寒门学子暗中相助——这是她悄悄联络的第一批力量。
夜深人静,沈才人站在蓬莱殿的回廊下,望着天边冷月。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宫墙之内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恩宠,而是能在这权力的漩涡中,为自己挣得一方天地,甚至……推开那扇通往更高处的门。
此后数月,沈才人一面以才学笼络圣心,一面暗中观察宫中势力。她发现太后身边的女官对韦淑妃也多有不满,便借请教佛经的由头,与之建立了微妙的联系;又借着整理宫廷典籍的机会,与几位掌管文牍的学士搭上了线。
这日,李治在蓬莱殿批阅奏折时,忽问起民间疾苦。沈才人不慌不忙,将近日从学士处听来的“江南漕运亏空”隐情,委婉道来。李治听罢勃然大怒,随即下令彻查,竟真查出了户部官员勾结地方的贪腐大案。
“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李治望着她,眼神中多了几分探究。
沈才人垂眸道:“臣妾不过是整理典籍时,偶然从旧档中窥得些蛛丝马迹,不敢欺瞒陛下。”
这份“偶然”的聪慧,让李治对她愈发另眼相看。不久后,沈才人被晋封为“婕妤”,虽仍是低位份,却已在后宫中拥有了更显眼的位置。
消息传到韦淑妃耳中时,她正摔碎了一套越窑青瓷茶具。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劝道:“娘娘,这沈婕妤怕是留不得了……”
韦淑妃眼中闪过狠厉:“不急,本宫倒要看看,她这朵深宫的花,能开多久。”
而蓬莱殿内,沈婕妤正站在窗前,看着院中新栽的牡丹。春杏轻声问:“娘娘,您真的要在牡丹丛里,埋下那批……”
沈婕妤淡淡一笑,打断她的话:“宫里的花,总要自己学会扎根。这牡丹虽美,却也需得些‘养料’,才能开得更艳。”
她的目光望向远处巍峨的宫殿群,那里的权力之巅,似有一道微光,正随着她每一步的布局,渐渐清晰。这深宫的暗涌与锋芒,才刚刚为她铺就通往未来的路。
唐朝江湖事:青衣江畔的暗潮
青衣江的春水,在暮春时节愈发湍急。江面上商船往来,渔舟唱晚,可没人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正涌动着一股凶险的暗潮。
江畔的“望潮楼”里,一个身着粗布青衣的中年男子正临窗独饮。他叫凌江,曾是剑南道颇有名气的游侠,三年前却突然归隐,在这青衣江畔开了家小小的酒肆。
“老板,再来一壶‘竹叶青’。”一个背着行囊的客商模样的人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最近江上不太平?”
凌江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江水每年这个时候都急,行船小心便是。”
客商却凑近了些,露出手腕上一道刺青——那是蜀中秘帮“水蛇堂”的标记。“不是水急,是有人在江底做了手脚。前几日,咱们帮里三艘运盐船,都在‘回龙滩’莫名其妙翻了船,货物全沉了底。”
凌江倒酒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回龙滩是青衣江最险的暗礁区,寻常船只避之不及,可水蛇堂的船走了十几年,从不会在那儿出事。
“知道是谁干的?”凌江终于抬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不清楚,但手法很像‘铁锚帮’的路数。他们最近在沿江收保护费,咱们没答应,怕是遭了报复。”客商急道,“凌前辈,您当年在剑南道素有威名,您可得帮帮我们……”
凌江放下酒壶,望向窗外。青衣江的水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仿佛看见江底那些被刻意挪动的暗礁,和隐藏在水面下的狰狞。
“我已归隐。”他语气平淡。
客商还想再说,却见凌江突然侧耳,望向江面的方向。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伴随着渔夫的惊呼:“不好了!‘黑风寨’的人又来抢船了!”
凌江霍然起身,抓起墙上挂着的一柄旧剑。那剑鞘朴实无华,剑身却在他抽出的瞬间,泛出凛冽的寒光。
“老板!”客商又惊又喜。
“水蛇堂的人跟我来,先把乡亲们的船救下来!”凌江的声音已没了方才的平淡,带着一股久藏的侠气,“至于江底的暗礁,还有‘铁锚帮’的账,咱们慢慢算。这青衣江的水,还轮不到他们来搅浑!”
话音未落,他已如一道青色闪电,跃出望潮楼,朝着江畔的混乱处奔去。身后,水蛇堂的客商和几个酒客对视一眼,也纷纷抄起家伙,紧随其后。
青衣江的暮色中,一场关乎江湖道义与地方安宁的纷争,正随着凌江的出鞘之剑,正式拉开序幕。而没人知道,这场看似普通的帮派冲突背后,还牵扯着剑南节度使府的一笔秘密漕运,以及一个试图掌控整条青衣江水道的庞大阴谋……
青衣江底的“水怪”真相
连日来,青衣江的“水怪”传闻愈演愈烈。
先是有晚归的渔夫说,在回龙滩附近见着江面翻起丈高黑水柱,水下有庞然黑影游动,伴着呜呜的怪声,吓得他弃了渔网拼命划桨;后又有水蛇堂的帮众来报,一艘寻盐船的残骸从江底浮起,船身布满深不见底的“爪痕”,船上五人竟无一人踪迹,只找到半块染血的船板。
春杏这几日跟着凌江在望潮楼帮忙,听着往来客商的议论,吓得夜里总做噩梦,攥着凌江的衣袖问:“凌前辈,这江里真的有吃人的水怪吗?咱们要不要把酒肆关几日?”
凌江却拿着那半块染血船板,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爪痕”,眸色沉凝:“哪来的水怪,这痕迹是铁凿凿出来的,边缘还带着木屑,分明是人做的手脚。”
他料定这“水怪”必与铁锚帮有关,当即叫上水蛇堂的头目,带着十几个水性好的帮众,准备夜探回龙滩。临行前,凌江让人在船上备了硫磺、火把,又将旧剑磨得愈发锋利,叮嘱众人:“水下若有动静,先扔硫磺,别慌。”
三更时分,月色被乌云遮住,青衣江面上漆黑一片,只有船尾的渔火泛着微弱的光。船行至回龙滩附近,江水突然变得异常浑浊,水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船身也开始剧烈摇晃。
“来了!”水蛇堂的帮众惊呼一声,就要往船外扔硫磺。
凌江却按住他的手,盯着水面:“别急,看清楚。”
话音刚落,江面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个“黑影”猛地窜出水面——那“黑影”浑身覆着黑亮的鱼皮,脑袋顶着两只弯曲的“犄角”,嘴里还露着尖锐的“獠牙”,正是传闻中的“水怪”!
春杏在船舱里吓得捂住嘴,不敢出声。
凌江却冷笑一声,猛地将火把掷向“水怪”:“铁锚帮的伎俩,也敢拿出来骗人!”
火把落在“水怪”身上,鱼皮瞬间被引燃,露出里面藏着的木架和麻布。“水怪”吃痛,发出一声人的惨叫,转身就要往水里钻。此时,水下又冒出十几个戴着水靠的身影,手里拿着铁凿、短刀,朝着凌江的船游来,正是铁锚帮的帮众。
“动手!”凌江大喝一声,率先跃上船舷,旧剑劈下,将一个刚爬上船的铁锚帮帮众挑进江里。水蛇堂的帮众也反应过来,纷纷扔出硫磺,水下传来一阵呛咳声,不少人捂着鼻子浮出水面,被当场擒住。
那伪装“水怪”的铁锚帮帮众,火灭后浑身是伤,跪在船上瑟瑟发抖,没等凌江审问,就全招了:“是……是我们帮主让干的!他想垄断青衣江的漕运,先装水怪吓走往来客商,再嫁祸给水蛇堂,说你们引怪害民,好让节度使府治你们的罪!之前的盐船、寻盐船,都是我们凿沉的,‘爪痕’也是故意做的,船上的人……都被我们沉江了。”
真相大白,水蛇堂的头目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带人去端了铁锚帮的老巢。凌江却拦住他:“今夜先把这些人交给官府,再去搜铁锚帮的据点,咱们得拿实据,让他们无处可逃。”
第二日,青衣江“水怪”是铁锚帮伪装的消息传开,百姓们又惊又怒,纷纷涌到官府门口,要求严惩铁锚帮。凌江带着水蛇堂的帮众,配合官府抄了铁锚帮的老巢,不仅搜出了未用完的鱼皮、木架,还找到了铁锚帮勾结剑南节度使府官员,偷运私盐、私藏兵器的账本。
铁锚帮帮主被擒,帮众四散,青衣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傍晚,望潮楼里又坐满了客商,凌江依旧临窗独饮,春杏端着一壶竹叶青过来,笑着说:“凌前辈,现在没人再提水怪了,大家都夸您是青衣江的守护神呢!”
凌江望着窗外缓缓流淌的江水,举起酒壶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我只是不想这江里的水,被人染了不该染的血。”
只是他心里清楚,铁锚帮背后的节度使府官员,未必会善罢甘休。这青衣江的平静,或许只是暂时的,江湖的风浪,还没真正过去。
蔡沟村的藏私与风波
青衣江的支流绕着蔡沟村蜿蜒而过,村子不大,几十间土坯房错落排在江畔,白日里晒谷场满是金黄,夜里则静得只剩虫鸣与江水声,在外人眼里,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可凌江带着春杏、水蛇堂的头目阿武踏进村子时,却觉出了不对劲。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纳鞋底的妇人见了他们,眼神瞬间躲闪,手里的针线都顿了顿;路过晒谷场,一个扛着锄头的老汉本要打招呼,却被身旁的汉子拽了拽袖子,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转身进了屋。
“这村子不对劲。”阿武压低声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咱们探到铁锚帮二当家李三逃了,难不成真藏在这儿?”
凌江点头,目光扫过村尾一间比别家高大些的土房——那是保长王老头的住处,此刻院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压低的说话声。他朝春杏递了个眼色,春杏心领神会,假装去旁边的菜摊问“有没有新鲜的青菜”,耳朵却仔细听着院里的动静。
没一会儿,春杏回来,凑到凌江耳边小声说:“里面有人提‘盐’和‘节度使府’,还说‘等风声过了,就运去青衣江下游’。”
凌江眸色一沉。铁锚帮私藏的盐没搜全,原来漏了一部分藏在蔡沟村,还打算借着村子的掩护,继续替节度使府的官员运私盐。他当下决定,夜里再动手——白日里村民都在,万一冲突起来,怕伤了无辜。
三人找了村头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傍晚时分,凌江悄悄绕到村尾,趴在保长家院墙外的草垛后。天刚擦黑,院门就开了,两个穿着粗布衣裳、却露着结实臂膀的汉子,扛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走了出来,朝着江畔的方向去。保长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念叨:“李三哥,你可得当心点,那凌江可不是好惹的,别在咱们村出岔子。”
“慌什么!”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正是铁锚帮二当家李三,“这蔡沟村偏僻,凌江就算猜到,也想不到咱们把盐藏在江滩的石洞里。等把这批盐运走,咱们就去投奔节度使府的张大人,到时候谁还敢动咱们?”
凌江听得分明,悄悄退回去,叫上阿武和春杏,又让人去通知埋伏在村外的水蛇堂帮众,约定在江畔石滩汇合。
三更天,月色淡得像一层纱,江滩上只有江水拍击石头的声音。李三和两个汉子正把麻袋往石洞里搬,突然,凌江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李三,别搬了,你的路,到这儿就断了。”
李三猛地回头,看见凌江握着旧剑站在月光下,身后跟着阿武和十几个水蛇堂帮众,顿时慌了神,却还强撑着喊:“凌江,你别太过分!这是蔡沟村的地界,保长不会让你撒野!”
话音刚落,保长王老头就带着几个村民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锄头、扁担,可看见江滩上的阵仗,脚步又顿住了。凌江看向王老头,语气平静:“王保长,李三借你村子藏私盐,替节度使府官员敛财,你可知私盐是重罪?若你现在回头,把藏盐的地方都指出来,官府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王老头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他一开始是被李三胁迫,可后来收了李三给的银子,就动了贪念,帮着藏盐、望风,此刻被戳穿,哪里还敢说话。一旁的村民也炸开了锅,有人喊:“王保长,你怎么能帮坏人藏私盐!咱们村的日子本来就安稳,你这是要毁了村子啊!”
李三见村民倒戈,知道大势已去,拔出腰间的长刀就朝凌江扑过来:“拼了!”
凌江不慌不忙,侧身避开他的刀,旧剑一扬,就挑飞了李三手里的刀,再一压,剑刃抵在李三的脖子上:“别动,再动,这江滩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两个铁锚帮帮众见状,想跑,却被阿武和水蛇堂的帮众拦住,没几个回合就被擒住了。王老头也瘫坐在地上,哭着说:“凌前辈,我错了,我这就带你们去石洞里拿盐,还有……还有李三藏在我家地窖里的账本,记着他和节度使府官员的往来!”
凌江让人看住李三,跟着王老头去起盐、找账本。石洞里堆了十几袋私盐,白花花的一片,地窖里的账本则清清楚楚记着,节度使府的张官员,借着铁锚帮的手,半年内偷运私盐二十余批,赚了数万贯银子,还私藏了一批兵器在青衣江上游的山洞里。
第二日一早,凌江让人把李三、两个帮众,还有账本、私盐一起交给了赶来的县尉。县尉见了账本,也吓了一跳,连连说:“凌前辈,这事太大,我得立刻上报州府,绝不能让这些人逍遥法外!”
村民们看着私盐被运走,李三被押走,都松了口气,围着凌江连连道谢。春杏站在一旁,看着晒谷场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笑着说:“凌前辈,这下蔡沟村又安稳了。”
凌江望着江畔流淌的江水,却没笑。他手里捏着账本的一角,心里清楚——李三只是个小角色,节度使府的张官员,还有他背后更大的势力,才是真正的隐患。蔡沟村的风波平了,可青衣江乃至剑南道的风浪,还在后面等着他。
夜漏敲过三更,破庙的窗纸被风刮得簌簌响,月光透过破洞,在地上洒下碎银似的光斑,混着墙角蛛网,添了几分凄冷。陈默蜷在草堆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迷迷糊糊间,竟听见了庆娘的哭声。
他猛地睁眼,却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村头老槐树下——那是他与庆娘拜堂后,常去纳凉的地方。可此刻,槐树下没有摇着蒲扇的乡亲,只有几个蒙着黑巾的贼人,手里攥着亮闪闪的钢刀,刀光映着月色,冷得刺眼。
“放开我!你们这群恶人!”庆娘被一个贼人反剪着胳膊,青布裙被扯破了一角,发髻散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却还挣扎着,“陈默!陈默你在哪儿!”
而在庆娘身边,燕姐正死死护着她,手里攥着根断了的扁担,脊背挺得笔直,声音却带着颤:“你们要抢钱,我给!要粮,我也给!别碰我弟媳!”燕姐是陈默的亲姐,自小护着他,后来他娶了庆娘,燕姐待庆娘也如亲妹一般。
可贼人根本不理会,为首的那个伸手就去拽庆娘的手腕,恶声恶气:“抢钱抢粮算什么?这小娘子生得标志,带回去给大哥当压寨夫人,比什么都强!”
“不准碰她!”陈默看得目眦欲裂,拔腿就往那边冲,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挪不动半步;他想喊,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贼人把庆娘和燕姐往马背上拖。
庆娘回头看他,眼泪模糊了双眼,声音嘶哑:“陈默,救我……救燕姐……”
燕姐也转头,眼里满是绝望,却还朝他喊:“阿默,别过来!快跑!别管我们!”
陈默急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来,可依旧动不了。他看着贼人翻身上马,马蹄扬起的尘土迷了他的眼,庆娘和燕姐的哭声越来越远,渐渐被风声吞没,最后连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庆娘!燕姐!”他终于吼出了声,猛地从草堆上弹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身上的粗布短衫,后背贴在冰冷的庙墙上,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破庙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风刮窗纸的声音,墙角的老鼠窸窣跑过,月光还是那样碎。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空荡荡的——庆娘和燕姐不在,贼人也不在,原来只是一场梦。
可梦里庆娘的眼泪、燕姐的嘶吼,还有那把冷得刺眼的钢刀,都清晰得像真的发生过一样。陈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眼底满是后怕与愧疚:自去年家乡闹了灾,他带着庆娘和燕姐出来逃荒,一路颠沛,总怕她们受委屈,如今连梦里,都护不住她们。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起身走到破窗边,望着外面的月色,在心里暗自发誓:明日一定要多找些吃食,哪怕自己饿着,也不能让庆娘和燕姐再受半点惊吓,往后,他定要拼尽全力,护住她们俩。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破庙残破的屋檐上,将蛛网照得如同银丝。夜漏三更,万籁俱寂,只有几声遥远的犬吠和庙内均匀的呼吸声。
陈默猛地坐起,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梦中那场滔天洪水又一次席卷而来,浑浊的浪涛中,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推向岸边,他只来得及抓住那人腰间的玉佩,便被冲散在汹涌的激流中——这个梦魇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了他整整十五年。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粗布短衫下,一枚温热的玉坠紧贴着肌肤。玉质是上好的和田籽料,通透莹润,边缘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卵。借着从破窗漏进的月光,他能看清那个刻得深深的“唐”字,字迹虽已有些模糊,但笔锋间的气度犹存,仿佛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捡你时就带着,别丢了。”养母的话言犹在耳。可他知道,这玉绝非寻常之物。偶尔,在夜深人静时,玉坠会莫名发烫,仿佛有什么被封印的力量在悄然苏醒。
一阵夜风卷入庙中,卷起地上的枯草。陈默转头看向角落——庆娘和燕姐相互依偎着睡在草堆里,庆娘才十二岁,眉头却已学会了成人的愁绪,在睡梦中仍紧紧蹙着。逃荒路上的苦,早已在这孩子心上刻下了太深的烙印。
他轻轻起身,将自己那件打满补丁的外衫盖在庆娘单薄的身子上。燕姐在睡梦中咂了咂嘴,翻了个身,怀里还抱着那个装水的破瓦罐。
庙门外,夜色正浓。陈默提起墙角那根自制的鱼竿和一个破布袋——那是用旧僧袍改成的。他必须赶在天亮前,去附近的山林里找些野果,再到三里外的那条小溪碰碰运气。上次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深潭,隐约见过鱼影游动。
临走前,他回头又望了一眼破庙。残破的韦陀像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默默守护着这短暂的安宁。他知道,天亮后,他们又要继续那看不到尽头的逃亡。但至少,不能让她们空着肚子赶路,更不能让那些噩梦,成为她们醒着的现实。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间传来夜枭的啼叫。陈默握紧胸前的玉坠,一步步踏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月色下的山路崎岖难行,陈默借着微光辨认着前行的方向。胸前的玉坠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竟隐隐泛起温润的光泽,仿佛在为他引路。
穿过一片竹林,前方隐约现出一座更为破败的古庙。这庙宇比他们借宿的那座还要残破,门楣上“法门寺”三个字已斑驳难辨。陈默本欲绕行,玉坠却突然发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向前。
破败的大殿内,一尊泥塑的佛像半倾在地,佛首滚落一旁,却依然保持着慈悲的微笑。月光从坍塌的屋顶倾泻而下,正好照在佛首之上。
陈默正要退出,目光却被佛首下压着的一卷经书吸引。经书以油布包裹,保存尚好。他小心翼翼地抽出,展开的刹那,玉坠突然光芒大盛——
经卷并非寻常佛经,而是一卷手抄的《大唐西域记》,墨迹苍劲有力。在记载天竺之行的段落旁,有一行细密的小字批注:
“贞观十九年,携归真经,亦得异宝。中有昆仑玉珏一枚,乃西行途中一异人所赠,言此物关乎中土一场未了之因果。今将此玉一分为二,一留寺中镇守,一随缘流转,待有缘人重聚,方可解其中奥秘。”
陈默心跳如鼓,急忙取下胸前的玉坠,借着月光仔细端详。但见那“唐”字的笔锋走势,竟与经卷批注的字体如出一辙。更奇的是,玉坠边缘那道他一直以为是磕碰造成的缺口,在月光下竟呈现出规整的弧形——这分明是被一分为二的痕迹!
“异宝...昆仑玉珏...一分为二...”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出梦中那片滔天的洪水,“难道这玉坠,竟是玄奘法师当年从西域带回的异宝之一?”
他继续翻阅经卷,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幅简图:两枚半玉合而为一,形成完整的圆形,中央刻着一个清晰的“唐”字,与他玉坠上的字样完全相同。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鸦啼,陈默猛地回神,将经卷小心收好。他伸手触摸那尊倾倒的佛首,指尖触到佛首耳后的刹那,竟感觉到一丝微弱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古老的封印正在松动。
“玄奘法师...”他轻声道,“您想通过这经卷,告诉我什么?”
月光静静地流淌,将他的身影与残破的庙宇融为一体。胸前的玉坠依然散发着温润的光,仿佛在回应着千年前的那段因缘。
此刻,远在百里之外的朵妮忽然惊醒,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盟约信物·昆仑玉珏(残)已苏醒】
【任务“苗疆溯源”更新:寻找另一半月珏持有者】
而破庙之中,庆娘翻了个身,在睡梦中露出一丝难得的微笑,仿佛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当陈默揣着用衣襟兜着的野果和两条用草绳穿起的鲫鱼回到破庙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晨光熹微中,他看见庆娘正坐在庙门的石槛上,望着远方出神。
她显然刚梳洗过,湿漉漉的发梢贴在白皙的颈侧,那双总是盛满忧愁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亮。陈默的脚步顿了顿,忽然有些不忍打扰这片刻的宁静。
默哥哥!庆娘还是发现了他,雀跃地站起身,却在看到他满载而归时,眼圈微微发红,你又一夜没睡...
陈默笑着摇摇头,将最大的那个野果递到她面前:快尝尝,今早的果子特别甜。
庆娘接过野果,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他的手掌。那一瞬间,两人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陈默第一次发现,庆娘低头时,睫毛会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影子,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我去收拾鱼。他有些慌乱地转身,却在迈步时被地上的碎瓦绊了个趔趄。
小心!庆娘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陈默只觉得胸口的那枚玉坠忽然变得滚烫。
我...我去生火。庆娘也像是被惊着了,飞快地收回手,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绯红。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燕姐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庙里走出来:好香啊...咦,你们的脸色怎么都这么红?
陈默和庆娘不约而同地别开脸。
是晨光太亮。陈默低头收拾着鱼鳞。
是...是天气太热了。庆娘假装专注地拨弄着柴堆。
燕姐歪着头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忽然抿嘴一笑,不再追问。
用过早饭后,陈默借着收拾行装的机会,独自走到庙后的古井旁。井水倒映着他微微发烫的脸,也倒映着胸口那枚仍在隐隐发光的玉坠。他想起昨夜在经卷上看到的记载,想起那个关于的预言。
莫非...他轻轻握住玉坠,这其中的因果,也包括了...
话音未落,玉坠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与此同时,正在庙前帮忙打包的庆娘忽然心口一悸,下意识地按住了胸膛——那里,一枚贴身佩戴多年的银锁正在微微发烫,锁面上刻着的蝶纹,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远在苗疆的夏玉荷正在整理蛊材,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盟约信物·蝴蝶银锁已苏醒】
【情蛊种子正在发芽...】
【建议:密切关注情感线的进展】
陈默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望着井水中自己的倒影,第一次在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中,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悸动。就像春风拂过结冰的湖面,那细微的裂痕下,是即将汹涌而来的波涛。
当庆娘的声音从庙前传来:默哥哥,该出发了。他抬头望去,看见少女站在晨光中,衣袂被微风轻轻吹起,仿佛一只即将展翅的蝶。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