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北齐宗室相残与北周东进之始(1 / 2)
公元567年正月二十七日,北周武帝宇文邕举行亲耕籍田仪式(表示重视农业)。
二月初一,北齐后主高纬举行加冠礼,大赦天下。
当初,陈高祖在梁州任职时,任用刘师知为中书舍人。刘师知学识渊博、擅长文辞,熟悉礼仪制度,历经世祖朝,虽官位未得升迁,但深受信任,与扬州刺史安成王陈顼、尚书仆射到仲举一同受先帝遗诏辅佐朝政。刘师知、到仲举常年在宫中办公,参与决断各项事务;陈顼则率领三百名随从入驻尚书省。刘师知见陈顼的地位、声望和权势为朝野所瞩目,心中忌恨不已,便与尚书左丞王暹等人谋划将陈顼排挤出京城。众人犹豫不决,不敢率先行动。东宫通事舍人殷不佞向来以名节自守,又受东宫托付,于是驰马前往相府,假传太后敕令对陈顼说:“如今天下太平,大王可返回东府处理州郡事务。”
陈顼正要出发,中记室毛喜火速入宫拜见,说:“陈朝建国时间尚短,国难接连不断,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太后深思熟虑后,才让大王入驻尚书省共辅朝政。今日这番话,绝非太后本意。国家社稷事关重大,愿大王三思,务必再次奏请确认,切勿让奸人得逞。一旦出宫,便会受制于人,就像三国时的曹爽,想做富家翁都不可得啊!”陈顼派毛喜与领军将军吴明彻商议,吴明彻说:“继位君主正在守丧,朝政诸多缺失。殿下您亲如周朝的周公、邵公,理应辅佐社稷、安定国家,请留在宫中切勿迟疑。”陈顼于是称病不出,召刘师知前来,将他留住谈话,同时派毛喜先入宫禀报太后。太后说:“如今伯宗年幼柔弱,政事全委托给你(陈顼)。让陈顼返回东府并非我的意思。”毛喜又向皇帝陈伯宗禀报,皇帝说:“这是刘师知等人的所作所为,我并不知情。”毛喜出宫后,将情况告知陈顼。陈顼随即囚禁刘师知,亲自入宫拜见太后和皇帝,极力陈述刘师知的罪行,还亲自草拟敕令请求签字批准,将刘师知交付廷尉治罪。当天夜里,刘师知在狱中被赐死。朝廷任命到仲举为金紫光禄大夫,王暹、殷不佞一同被交付法办。殷不佞是殷不豁的弟弟,自幼有孝行,陈顼向来敬重他,因此唯独他得以保全性命,仅被免官。王暹被处死。从此,国家大权全部归于陈顼。
右卫将军会稽人韩子高镇守领军府,在京城建康的将领中,他的兵力最为强盛,且与到仲举勾结密谋。事情尚未败露,毛喜请求挑选士兵配给韩子高,并赏赐他铁、炭,让他修缮兵器铠甲。陈顼惊讶地说:“韩子高图谋谋反,我正打算逮捕他,为何还要这样做?”毛喜说:“先帝的陵墓刚安葬完毕,边境的敌寇还很多,而韩子高受前朝委任,名义上是顺应天命之人。如果现在逮捕他,恐怕他不会立即俯首就擒,或许会成为祸患。应当表面安抚、稳住他,让他不起疑心,再寻找时机对付他,只需一名壮士就能办成。”陈顼深表赞同。
到仲举被罢官后回到家中,心中惴惴不安。他的儿子到郁娶了世祖的妹妹信义长公主,被任命为南康内史,尚未赴任。韩子高也感到自身安危不保,便请求外调担任衡州、广州等地的镇守官;到郁常常乘坐小车,身披妇人衣物,与韩子高密谋。恰逢前上虞县令陆昉和韩子高的军主告发他们谋反。当时陈顼在尚书省,于是召集文武官员商议册立皇太子之事。黎明时分,到仲举、韩子高进入尚书省,立即被逮捕,连同到郁一同送往廷尉。朝廷下诏,将三人在狱中赐死,其余党羽一概不予追究。
十三日,南豫州刺史余孝顷因谋反罪被处死。
十五日,朝廷任命东扬州刺史始兴王陈伯茂为中卫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伯茂是皇帝的同母弟弟,刘师知、韩子高的谋反计划,他都参与其中;司徒陈顼担心他煽动朝廷内外,因此任命他为中卫大将军,专门让他居住在宫中,与皇帝一同起居游玩。
湘州刺史华皎听说韩子高被处死,心中不安,于是修缮铠甲、聚集部众,安抚自己的管辖区域,上奏请求调任广州刺史,以此试探朝廷的态度。司徒陈顼假装同意,但诏书却迟迟没有发出。华皎暗中派遣使者勾结北周军队,又主动归附后梁,以儿子华玄响作为人质。
五月二十六日,北齐任命东平王高俨为尚书令。陈顼派遣吴明彻率领三万水军奔赴郢州,二十八日,又派遣征南大将军淳于量率领五万水军随后跟进,还派遣冠武将军杨文通从安成陆路出兵茶陵,巴山太守黄法慧从宜阳陆路出兵澧陵,共同袭击华皎,同时与江州刺史章昭达、郢州刺史程灵洗合谋进军讨伐。
六月初三,南陈朝廷任命司空徐度为车骑将军,总领建康各路军队,从陆路奔赴湘州。
十二日,北周武帝尊奉母亲叱奴氏为皇太后。
二十日,北齐封皇弟高仁机为西河王,高仁约为乐浪王,高仁俭为颍川王,高仁雅为安乐王,高仁直为丹杨王,高仁谦为东海王。
华皎的使者抵达长安,后梁孝明帝也上书陈述情况,并请求北周出兵援助。北周大臣商议是否出兵响应,司会崔猷说:“去年东征北齐,我军死伤过半。近来虽加以安抚,但战争创伤尚未恢复。如今陈朝保境安民,与我国敦睦邻友好,怎能贪图其土地、接纳其叛臣,违背盟约信义,发动无名之师呢?”晋公宇文护不听劝阻。
闰六月初三,北周派遣襄州总管卫公宇文直统领柱国陆通、大将军田弘、权景宣、元定等人率军援助华皎。
初六,北齐左丞相咸阳武王斛律金去世,享年八十岁。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担任大将军,次子斛律羡及其孙子斛律武都都担任开府仪同三司,分别镇守地方重镇,其余子孙封侯显贵者众多。斛律家族中出了一位皇后、两位太子妃、三位公主,侍奉北齐三代君主,尊贵宠爱无人能及。自北齐肃宗以来,斛律金受到的礼遇敬重尤为深厚,每次朝见,皇帝常常允许他乘坐人拉的步挽车到宫殿台阶前,有时还派羊车迎接他。但斛律金并不以此为喜,曾对斛律光说:“我虽然不读书,但听说自古以来外戚很少有能保全家族的。女儿如果受到宠爱,就会被其他权贵嫉妒;如果不受宠爱,就会被天子憎恶。我家凭借功勋劳绩获得富贵,何必依靠女儿的宠爱呢!”
初七,北齐任命东平王高俨为录尚书事,左仆射赵彦深为尚书令,数远为左仆射,中书监徐之才为右仆射。数远是数昭的儿子。
秋七月初四,陈朝册立皇子陈至泽为皇太子。
八月,北齐任命任城王高湝为太师,冯翊王高润为大司马,段韶为左丞相,贺拔仁为右丞相,侯莫陈相为太宰,娄睿为太傅,斛律光为太保,韩祖念为大将军,赵郡王高睿为太尉,东平王高俨为司徒。
高俨深受北齐太上皇高湛和胡皇后的宠爱,当时兼任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御史中丞。按照北魏旧制,御史中丞外出时,与皇太子分路而行,王公大臣都要远远停下马车,卸下车轮,将车轭放在地上,等待御史中丞经过;如果有迟缓违抗者,御史中丞的前驱卫士就用红棒击打。自从迁都邺城后,这一礼仪就废弃了。太上皇想要尊崇宠爱高俨,下令完全恢复旧制。高俨初次从北宫出发,前往御史中丞官署就职时,京畿的步兵骑兵、领军府的官员属吏、御史中丞的仪仗队、司徒的卤簿(仪仗队)全部随行。太上皇与胡皇后在华林园东门外设置帷幕观看,派遣宦官骑马疾驰前往仪仗队,想要进入其中,却被卫士拦住。宦官声称奉皇帝敕令,卫士当即用红棒击碎他的马鞍,马匹受惊,宦官摔倒在地。太上皇大笑,认为卫士做得好,又下令让仪仗队停下,对高俨慰劳问候了很久。围观的百姓挤满了邺城。
高俨常年在宫中居住,坐在含光殿处理政事,他的叔父们都要向他跪拜。太上皇有时前往并州,高俨总是留守邺城。每次送行,有时送到半路,有时送到晋阳才返回。他使用的器物、玩赏的物品、穿着的服饰,都与北齐后主高纬相同,所需之物全部由官府供给。他曾在南宫看到新鲜的冰块和早熟的李子,返回后愤怒地说:“兄长已经有了,我为何偏偏没有!”从此,后主如果先得到新奇的东西,属官和工匠必定会获罪。高俨性情刚决,曾对太上皇说:“兄长懦弱无能,怎能统领左右之人!”太上皇常常称赞他的才能,有废黜后主、立高俨为帝的想法,胡皇后也极力劝说,但后来未能实行。
华皎派遣使者引诱章昭达,章昭达将使者逮捕并送往建康;华皎又引诱程灵洗,程灵洗将使者斩首。武州是华皎的心腹之地,他派遣使者劝说旅都督陆子隆归附,陆子隆不从;华皎派兵攻打武州,但是未能攻克。巴州刺史戴僧朔等人都隶属于华皎,长沙太守曹庆等人原本就是华皎的部下,于是纷纷投靠他。司徒陈顼担心长江上游的地方官员都归附华皎,于是特赦湘州、巴州二州的罪犯。
九月初七,朝廷将华皎的家属全部处死。
后梁任命华皎为司空,派遣柱国王操率领两万军队与华皎会师。北周的权景宣率领水军,元定率领陆军,由卫公宇文直统一指挥,与华皎一同顺江而下。淳于量的军队驻扎在夏口,宇文直的军队驻扎在鲁山,元定率领数千步兵骑兵包围郢州。华皎的军队驻扎在白螺,与吴明彻等人对峙。徐度、杨文通从岭路袭击湘州,俘获了华皎留下的全部军士家属。
华皎从巴陵与北周、后梁的水军顺流乘风而下,军势十分强盛,双方在沌口展开激战。淳于量、吴明彻招募军中的小型战船,悬赏大量金银,命令它们率先出击,承受西军(北周、后梁、华皎联军)大型战船的拍击(古代战船的武器,用机械投掷石块或大木);西军各战船的拍击武器都用尽后,淳于量等人再用大型战船发起拍击,西军的战船全部被击碎,沉没在江中。西军又用战船装载柴草,借着风力纵火。不久风向逆转,大火反而烧向自身,西军大败。华皎与戴僧朔独自乘坐一艘小船逃走,经过巴陵时不敢靠岸,径直逃往江陵;卫公宇文直也逃往江陵。
元定的军队孤军深入,进退无路,只好砍伐竹子开辟道路,一边作战一边撤退。想要前往巴陵,而巴陵已经被徐度等人占据。徐度等人派遣使者假装与元定结盟,许诺放他返回北周;元定相信了,解除武装前往拜见徐度,徐度趁机将他逮捕,其部下全部被俘,还擒获了后梁大将军李广。元定悲愤交加而死。
华皎的党羽曹庆等四十余人全部被处死。唯独岳阳太守章昭裕(章昭达的弟弟)、桂阳太守曹宣(陈高祖的旧臣)、衡阳内史汝阴人任忠(曾有秘密启奏告发华皎),都得到宽恕。
吴明彻乘胜攻打后梁的河东郡,将其攻克。
北周卫公宇文直把战败的罪责归咎于后梁柱国殷亮;后梁主明知殷亮无罪,但不敢违抗北周的命令,于是将殷亮处死。
北周与陈朝关系破裂后,北周沔州刺史裴宽向襄州总管禀报,请求增派守军,并将城池迁到羊蹄山以躲避洪水。总管的援兵尚未到达,程灵洗的水军突然抵达城下。恰逢天降大雨,水位暴涨,程灵洗率领大型战船逼近城池,发动拍击武器,城楼和城堞全部被击碎,又日夜用弓箭石头攻打了三十多天;陈朝士兵登上城墙,裴宽仍率领部众手持短兵器抵抗;又过了两天,裴宽才被擒获。
二十九日,北齐太上皇高湛前往晋阳。山东地区发生水灾,出现饥荒,饿死的人遍布道路。
十一月十六日,北周许穆公宇文贵从突厥返回,在张掖去世。
十二月,北周晋公宇文护的母亲去世,朝廷下诏让他服丧期间仍主持朝政。
北齐秘书监祖珽与黄门侍郎刘逖关系友好。祖珽想要谋取宰相之位,于是罗列赵彦深、元文遥、和士开的罪状,让刘逖上奏,刘逖不敢呈递。赵彦深等人得知后,率先前往太上皇面前自我陈述。太上皇大怒,逮捕祖珽并加以责问,祖珽趁机告发和士开、元文遥、赵彦深等人结党营私、玩弄权术、卖官鬻狱等罪行。太上皇说:“你这是在诽谤我!”祖珽说:“臣不敢诽谤,陛下收纳他人女子入宫。”太上皇说:“我是因为她们遭受饥荒,才收养她们的。”祖珽说:“为何不开仓放粮救济,反而将她们买入后宫呢?”太上皇更加愤怒,用刀环击打他的嘴,下令对他鞭杖齐下,想要将他打死。祖珽大喊:“陛下不要杀我,我能为陛下炼制金丹!”太上皇的怒气才稍稍平息。祖珽说:“陛下有一位范增却不能任用。”太上皇又发怒说:“你自比范增,是把我比作项羽吗?”祖珽说:“项羽出身平民,率领乌合之众,五年之内成就霸业。陛下凭借父兄的基业,才达到如今的地位,臣认为项羽并非可以轻易轻视的。”太上皇愈发愤怒,下令用泥土塞住他的嘴。祖珽一边吐泥土一边说话,于是被鞭打二百下,发配到甲坊做工,不久又迁到光州,敕令当地官员严加看管。光州别驾张奉福说:“‘牢’就是地牢的意思。”于是将祖珽关在地牢中,手铐脚镣不离身;夜里用芜菁子当作蜡烛,眼睛被烟雾熏染,从此失明。
北齐七兵尚书毕义云治理政事残酷暴虐,违背人伦常理,对家人尤其严苛。一天夜里,毕义云被强盗杀死,强盗留下了一把刀,经过查验,是他儿子毕善昭佩戴的刀。有关部门逮捕毕善昭,将他处死。
公元568年正月十四日,南朝陈朝廷将安成王陈顼晋升为太傅,兼任司徒,享受特殊礼遇。
突厥木杆可汗对北周怀有二心,转而答应与北齐联姻,将北周使者陈公纯等人扣留了好几年不放返回。恰逢遭遇猛烈的雷暴大风,摧毁了他的帐篷,十多天都没有停止。木杆可汗心生畏惧,认为这是上天的惩罚,立即备办礼物,送女儿前往北周和亲,陈公纯等人护送她返回。
三月初十,突厥公主抵达长安,北周武帝举行亲迎仪式。
十二日,北齐任命东平王高俨为大将军,南阳王高绰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徐显秀为司空,广宁王高孝珩为尚书令。
二十五日,北周燕文公于谨去世。于谨功勋卓着、地位尊崇,但侍奉君主愈发恭敬,每次朝见,随从不过两三个人。朝廷有重大事务,大多与于谨商议。于谨忠心耿耿、献计献策,在功臣中特别受亲信,礼遇隆重,始终没有隔阂;他教导儿子们,务必保持沉静谦让,而子孙后代繁衍不息,大多身居高位。
吴明彻乘胜进攻江陵,引江水灌城,后梁主出逃驻扎在纪南以躲避兵祸。北周总管田弘跟随后梁主,副总管高琳与后梁仆射王操坚守江陵三座城池,日夜抵抗,持续了一百天。后梁将领马武、吉彻袭击吴明彻,将他击败。吴明彻退守公安,后梁主才得以返回江陵。
四月十九日,北周任命达奚武为太傅,尉迟迥为太保,齐公宇文宪为大司马。北齐尚书左仆射徐之才擅长医术,太上皇患病,徐之才治愈了他。病愈后,中书监和士开想要趁机升任左仆射,于是将徐之才外放为兖州刺史。
五月十二日,北齐任命尚书右仆射胡长仁为左仆射,和士开为右仆射。胡长仁是太上皇后的兄长。
秋,七月十三日,北周随桓公杨忠去世,儿子杨坚承袭爵位。杨坚担任开府仪同三司、小宫伯,晋公宇文护想要将他收为心腹。杨坚将此事告知杨忠,杨忠说:“在两个婆婆之间很难做媳妇,你不要去!”杨坚于是推辞了宇文护的邀请。
冬,十月二十日,北齐任命广宁王高孝珩为录尚书事,左仆射胡长仁为尚书令,右仆射和士开为左仆射,中书监唐邕为右仆射。
陈朝始兴王陈伯茂因安成王陈顼独揽朝政,心中十分不满,屡次口出恶言。
十一月二十三日,南陈太皇太后发布敕令,诬陷陈废帝,称他与刘师知、华皎等人勾结谋反,并且说:“文皇帝(陈蒨)识子之明,堪比帝尧;传位给弟弟的胸怀,又符合太伯的典故。如今可重申昔日的意愿,拥立贤明的君主。”于是将陈废帝废为临海王,由安成王陈顼入宫继承皇位。又下令将陈伯茂贬为温麻侯,安置在别馆居住。安成王陈顼派人在路上埋伏强盗,在车中将他杀害。
北齐太上皇患病,派人紧急征召徐之才返回,徐之才还未到达。
初十,太上皇病情危重,将后事托付给和士开,握住他的手说:“不要辜负我啊!”随后在和士开怀中去世。第二天,徐之才抵达,随后又被遣返兖州。
和士开隐瞒太上皇的丧事,三天没有发布讣告。黄门侍郎冯子琮询问原因,和士开说:“神武皇帝、文襄皇帝去世时,都隐瞒丧事不发布。如今皇上年纪尚轻,担心王公大臣中有二心之人,我打算先将他们全部召集到凉风堂,然后再与你商议后事。”和士开一向忌恨太尉录尚书事赵郡王高睿和领军娄定远,冯子琮担心他伪造遗诏将高睿外放,夺取娄定远的禁兵兵权,于是劝说:“先帝已经传位给当今皇上,群臣中富贵之人,都是皇上父子赐予的恩惠,只要让宫中的权贵大臣保持不变,王公大臣必定不会有二心。时代不同,事情有别,怎能与霸朝(北齐初年)相比!况且你已经几天不出宫门,先帝去世的消息,路上的人都已经传开了,长久不发布讣告,恐怕会发生其他变故。”和士开于是发布丧事。
十五日,北齐大赦天下。
十七日,尊奉太上皇后为皇太后。
北齐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因冯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担心他辅佐太后干预朝政,便与赵郡王高睿、和士开谋划,将冯子琮外放为郑州刺史。
北齐世祖高湛在位时骄奢淫逸,徭役繁重,赋税苛重,官吏百姓深受其苦。
二十三日,北齐后主下诏:“各地的各种工匠、精细劳作,全部停止。邺城、晋阳、中山的宫女、官奴中年老患病的,全部挑选释放。各家因受牵连而流放的人,允许返回故乡。”
北周梁州恒棱獠族反叛,总管长史南郑人赵文表前往讨伐。将领们打算四面进攻,赵文表说:“四面围攻,獠族人没有生路,必定会拼死抵抗,不容易攻克。如今我向他们展示威严与恩惠,作恶的人加以诛杀,向善的人加以安抚。善恶分明后,打败他们就容易了。”于是将这个意思遍告军中。当时有跟随军队的熟獠(已归附的獠族人),大多与恒棱獠族相识,便将实情告知他们。恒棱獠族犹豫不决,赵文表的军队已经抵达他们的境内。獠族境内原本有两条路,一条平坦,一条险要,有几位獠族首领前来请求担任向导。赵文表说:“这条平坦的路,不需要向导。你们只需先行回去好好安抚子弟,让他们前来投降。”于是打发他们回去。赵文表对将领们说:“獠族首领认为我们会从宽路进军,必定会设下埋伏截击我们,我们应当出其不意。”于是率领军队从狭窄的道路进入,登上高处眺望,果然发现有埋伏的军队。獠族计谋落空,争相率领部众前来投降。赵文表对他们都加以安抚,还向他们征收租税,没有人敢违抗。北周任命赵文表为蓬州刺史。
公元569年,正月初一,北周武帝因北齐世祖高湛去世,停止朝会,派遣司会李纶前往北齐吊唁并赠送助葬财物,同时参加葬礼。
初四,南陈安成王陈顼正式即位为皇帝,改年号为太建,大赦天下。将太皇太后恢复为皇太后,原皇太后尊为文皇后;册立妃子柳氏为皇后,世子陈叔宝为皇太子;封皇子陈叔陵为始兴王,奉祀昭烈王(陈道谭)。
北齐博陵文简王高济是世祖高湛的同母弟弟,担任定州刺史,对人说:“按辈分顺序, 下一个就该轮到我做皇帝了。”北齐后主高纬听说后,暗中派人到定州将他杀害,葬礼和追赠的礼仪则按规定办理。
二月十一日,陈宣帝举行亲耕籍田仪式(以示重视农业)。
二十日,北齐将武成帝高湛安葬在永平陵,庙号世祖。
二十五日,北齐将东平王高俨改封为琅邪王。北齐任命司空徐显秀为太尉,并省尚书令娄定远为司空。
当初,侍中、尚书右仆射和士开深受北齐世祖高湛的亲近宠幸,出入世祖的卧室毫无节制,甚至与胡太后有染。世祖去世后,北齐后主因和士开受先帝临终托付,对他极为信任,和士开的权势愈发显赫;他与娄定远、录尚书事赵彦深、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领军綦连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一同执掌朝政,当时号称“八贵”。太尉赵郡王高睿、大司马冯翊王高润、安德王高延宗与娄定远、元文遥等人都向齐主进言,请求将和士开外放担任地方官。
恰逢胡太后在前殿宴请朝中权贵,高睿当面陈述和士开的罪状:“和士开是先帝的宠臣,如同城狐社鼠(依附权势作恶的人),收受贿赂,秽乱宫廷。我们出于道义,不能闭口不言,所以冒死向陛下进谏。”太后说:“先帝在世时,你们为何不进言?如今想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暂且饮酒,不要多言!”高睿等人言辞神色更加严厉。仪同三司安吐根说:“臣本是西域商人,能位列各位权贵之后,深受先帝厚恩,岂敢惜命!不将和士开外放,朝廷内外就无法安定。”太后说:“改日再商议此事,你们暂且退下!”高睿等人有的将帽子扔在地上,有的拂袖而起,愤愤离去。
第二天,高睿等人再次前往云龙门,让元文遥入宫上奏,往返三次,太后始终不答应。左丞相段韶派胡长粲传达太后的话:“先帝的灵柩还未安葬,事情太过仓促,希望你们再考虑考虑!”高睿等人于是都跪拜致谢后退下。胡长粲回复太后,太后说:“保全我们母子的,是兄长你的力量啊。”丰厚赏赐了高睿等人,此事暂且搁置。
太后和齐主召见和士开询问对策,和士开回答说:“先帝在群臣之中,待臣最为优厚。陛下刚处于守丧期间,大臣们都有觊觎皇位之心。如今若将臣外放,正是剪除陛下的羽翼。应当对高睿等人说:‘元文遥与和士开一同受先帝任用,岂能一人外放、一人留任!可以都任命为州刺史,暂且仍像从前一样参与朝政事务。等先帝安葬完毕,再让他们前往任所。’高睿等人以为臣真的会被外放,心中必定高兴。”齐主和太后表示赞同,按照和士开的话告知高睿等人。于是任命和士开为兖州刺史,元文遥为西兖州刺史。
先帝安葬完毕后,高睿等人催促和士开尽快上路。太后想留和士开过百日丧期,高睿不允许;几天之内,太后多次提及此事。有知晓太后密旨的宦官对高睿说:“太后心意已决,殿下何必苦苦违抗!”高睿说:“我受先帝重托,责任重大。如今继位君主年幼,岂能让奸邪之臣留在身边!若不能以死坚守原则,还有何面目见天日!”于是再次拜见太后,极力劝谏。太后下令斟酒赏赐高睿,高睿神色严肃地说:“如今商议的是国家大事,不是为了一杯酒!”说完,立即起身离去。
和士开装载着美女和珠帘前往拜见娄定远,谢罪说:“各位权贵想要杀我,承蒙大王相助,才得以保全性命,被任命为地方长官。如今即将告别,谨献上两名女子、一幅珠帘聊表谢意。”娄定远十分高兴,对和士开说:“你还想回朝任职吗?”和士开说:“在朝中久居,心中始终不安,如今得以外放,实在遂了我的心愿,不愿再回朝。只求大王多加保护,让我长久担任大州刺史就足够了。”娄定远相信了他的话。
送和士开到门口时,和士开说:“如今即将远行,希望能再见太后和陛下一面,辞别之后再出发。”娄定远答应了他。和士开因此得以见到太后和齐主,进言说:“先帝突然去世,臣愧疚未能殉死。观察朝中权贵的意图,是想把陛下当作乾明年间的废帝(高殷)处置。臣外放之后,必定会发生重大变故,臣有何面目在地下见先帝!”说完就放声痛哭。齐主和太后也跟着流泪,问道:“那该怎么办?”和士开说:“臣如今已经入宫,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只需几道诏书就能解决问题。”于是下诏将娄定远外放为青州刺史,指责赵郡王高睿有不臣之心,犯下大罪。
第二天,高睿准备再次入宫劝谏,妻子儿女都劝阻他,高睿说:“国家大事为重,我宁愿为先帝而死,也不忍心看到朝廷衰败动荡。”走到殿门时,又有人劝阻说:“殿下不要入宫,恐怕会有变故。”高睿说:“我上不负天,死也无憾。”入宫拜见太后,太后再次劝说他,高睿的态度更加坚决。出宫后,走到永巷,遇到埋伏的士兵,被逮捕送往华林园雀离佛院,太后下令让刘桃枝将他打死。高睿长期执掌朝政,清正自守,朝野上下都为他的冤死感到痛惜。朝廷再次任命和士开为侍中、尚书左仆射。娄定远归还了和士开赠送的财物,还另外添加了许多珍宝贿赂他。
北齐后主年纪尚轻,有很多宠臣。武卫将军高阿那肱一向靠阿谀奉承得到世祖高湛和和士开的厚待,世祖常常让他在东宫侍奉齐主,因此深得齐主宠爱,屡次升迁至并省尚书令,封淮阴王。
世祖挑选了二十名都督,让他们侍卫东宫,昌黎人韩长鸾也在其中,齐主唯独亲近喜爱韩长鸾。韩长鸾本名韩凤,以字行世,屡次升迁至侍中、领军,总管内省机密事务。
宫中婢女陆令萱,她的丈夫汉阳人骆超因谋反罪被处死,陆令萱被没入宫中充当宫女,儿子骆提婆也沦为奴隶。齐主在襁褓之中时,由陆令萱抚养。陆令萱狡猾机敏,善于谄媚逢迎,深得胡太后宠爱,在宫廷之中独揽大权、作威作福,被封为郡君,和士开、高阿那肱都认她为养母。齐主任命陆令萱为女侍中。陆令萱引荐儿子骆提婆入宫侍奉齐主,日夜陪伴嬉戏,骆提婆屡次升迁至开府仪同三司、虎卫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