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开皇末途：隋廷内争与南北靖边（2 / 2）

皇上曾经在发怒的时候，想要在六月用杖刑杀人，大理少卿河东人赵绰坚决劝谏说：“盛夏六月，天地万物都在生长发育，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处死犯人。”皇上回复说：“六月虽然说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但这个时候也一定会有雷霆；我顺应天意行事，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处死了犯人。

大理寺掌固来旷上奏说大理寺的官员执法太过宽松，皇上认为来旷忠诚正直，让他每天早晨在五品官员的行列中参见。来旷又告发少卿赵绰随意赦免服劳役的囚犯，皇上派遣亲信大臣调查验证，发现根本没有徇私枉法的情况，皇上大怒，下令将来旷斩首。赵绰坚决劝谏，认为来旷罪不该死，皇上拂袖进入内殿。赵绰谎称：“我不再理会来旷的事情，还有其他事情，没有来得及上奏。”皇上命令他进入内殿，赵绰跪拜两次后请求说：“我有三项死罪：我担任大理少卿，不能约束管理掌固，让来旷触犯了皇上的刑罚，这是第一项。囚犯罪不该死，而我不能以死相争，这是第二项。我本来没有其他事情，却谎称有事情请求进入内殿，这是第三项。”皇上的脸色缓和下来。当时独孤皇后也在场，下令赏赐赵绰两金杯酒，并且把酒杯也赏赐给了他。来旷因此免去死罪，被流放到广州。

萧摩诃的儿子萧世略在江南发动叛乱，萧摩诃应当连坐受罚，皇上说：“萧世略年纪还不到二十岁，能有什么作为？只是因为他是名将的儿子，被别人逼迫罢了。”于是赦免了萧摩诃。赵绰坚决劝谏，认为不可以赦免，皇上无法说服他，想要等赵绰离开后再赦免萧摩诃，于是命令赵绰退下吃饭。赵绰说：“我上奏的案件还没有判决，不敢退下。”皇上说：“大理寺就为朕特别赦免萧摩诃吧。”于是命令身边的人释放了萧摩诃。

刑部侍郎辛亶曾经穿着红色的裤子，民间传说这样有利于做官；皇上认为这是用巫术害人，准备将他斩首。赵绰说：“按照法律，辛亶不应该被处死，我不敢接受皇上的诏令。”皇上非常愤怒，说：“你怜惜辛亶却不怜惜自己！”命令把赵绰拉出去斩首。赵绰说：“陛下宁可杀了我，也不能杀辛亶。”到了朝堂上，赵绰被解开衣服，准备受刑，皇上派人对他说：“你终究还是不肯屈服吗？”赵绰回答说：“我一心坚守法律，不敢吝惜自己的生命！”皇上拂袖进入内殿，过了很久，才下令释放赵绰。第二天，皇上向赵绰道歉，慰问勉励他，赏赐他三百段布帛。

当时皇上禁止使用劣质钱币，有两个人在集市上用劣质钱币换取好钱币，被武候逮捕并上报皇上，皇上命令将他们全部斩首。赵绰进谏说：“这两个人所犯的罪应当受杖刑，杀死他们是不符合法律的。”皇上说：“这和你没有关系。”赵绰说：“陛下不因为我愚昧无知，把我放在司法部门任职，现在想要随意杀人，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呢！”皇上说：“撼动大树，撼动不了就应该退下。”赵绰回答说：“我希望能感动上天的心，更何况是撼动大树呢。”皇上又说：“喝羹汤时，如果汤太热就会放下，你是想挫伤天子的威严吗！”赵绰跪拜后更加向前，皇上呵斥他，他也不肯退下，皇上于是进入内殿。治书侍御史柳彧又上奏恳切劝谏，皇上才停止了这件事。

皇上因为赵绰有忠诚正直的心，常常把他召进内殿，有时遇上皇上和皇后同坐，就招呼赵绰坐下，一起评论朝政的得失，前后赏赐给他的财物数以万计。赵绰和大理卿薛胄同时担任官职，都以公平宽厚着称；但薛胄判案依据情理，而赵绰坚守法律，两人都很称职。薛胄是薛端的儿子。

皇上晚年用法越来越严厉，御史在元旦朝会时没有弹劾那些衣帽佩剑不整齐的武官，皇上说：“你作为御史，却纵容放任他人。”下令将他斩首。谏议大夫毛思祖劝谏，皇上又把他杀了。将作寺丞因为考核麦子收成迟缓，武库令因为官署庭院荒芜，皇上身边的使者有的被授予牧宰马鞭、鹦鹉，皇上察觉后，都亲自下令将他们斩首。

皇上因为杨素、牛弘等人再次举荐张胄玄的历法，命令杨素和几位精通术数的人设立六十一个议题，都是旧历法长期难以解释通的问题，让刘晖等人和张胄玄等人进行辩论分析。刘晖闭口无言，什么也回答不出来，而张胄玄解释通了五十四个问题，皇上于是任命张胄玄为员外散骑侍郎兼太史令，赏赐他一千段布帛，让他参与修订新的历法。到这时，张胄玄的历法修订完成。夏季，四月戊寅日，下诏颁布新历法；之前制定历法的刘晖等四人都被削除官籍。秋季，七月，桂州人李世贤发动叛乱，皇上商议讨伐他。几位将领请求前往，皇上没有批准，回头看着右武候大将军虞庆则说：“你位居宰相，爵位是上公，国家有叛乱，你却没有前往讨伐的意思，这是为什么？”虞庆则连忙跪拜请罪，内心恐惧，皇上于是任命虞庆则为桂州道行军总管，讨伐并平定了李世贤的叛乱。

到了公元598年，秦王杨俊，年幼时仁爱宽厚，喜爱佛教，曾请求出家为僧，皇上不许。等到担任并州总管后，他逐渐变得奢侈放纵，违背制度规定，大肆修建宫室。杨俊贪恋女色，他的妃子崔氏是崔弘度的妹妹，性格善妒，在瓜中下毒，杨俊因此患病，被征召返回京城。皇上认为他奢侈放纵，丁亥日，免去杨俊官职，让他以亲王身份回府闲居。崔妃因毒杀秦王，被废黜名分，赐死家中。左武卫将军刘升劝谏说：“秦王没有其他过错，只是耗费官府财物修建府舍而已，臣认为可以宽容。”皇上说：“法律不可违背。”杨素劝谏说：“秦王的过错，不该受到这样的处罚，希望陛下慎重考虑！”皇上说：“我是五个儿子的父亲，难道就不是天下百姓的父亲吗？如果按你的意思，为什么不另外制定一部‘天子儿子律’！以周公的为人，尚且诛杀管叔、蔡叔，我确实远不如周公，又怎能破坏法律呢！”最终没有同意。

戊戌日，突厥突利可汗前来迎娶公主，皇上让他住在太常寺，教授他六礼仪式，将宗室女子安义公主嫁给她。皇上想要离间都蓝可汗与突利可汗的关系，因此对突利的礼遇格外优厚，派遣太常卿牛弘、纳言苏威、民部尚书斛律孝卿相继担任使者护送。

突利原本居住在北方，娶了公主后，长孙晟劝说他率领部众向南迁徙，居住在度斤旧镇，皇上给予他丰厚赏赐。都蓝可汗大怒说：“我是大可汗，反而不如染干（突利本名）！”于是停止向隋朝朝贡，多次派兵劫掠边境。突利侦察到都蓝的动静，就立即派人上奏朝廷，因此边境每次都能提前做好防备。

九月，甲申日，皇上从仁寿宫返回京城。

何稠从岭南返回时，宁猛力请求跟随他入朝。何稠见他病情严重，让他返回钦州，与他约定说：“八九月间，可到京城相见。”何稠回京后上奏情况，皇上心中不悦。冬季，十月，宁猛力病逝。皇上对何稠说：“你之前没带宁猛力来，现在他竟然死了！”何稠说：“宁猛力与我约定，即使他死了，也会派儿子入朝侍奉。越人性格正直，他的儿子一定会来。”宁猛力临终前，果然告诫儿子宁长真说：“我与大使约定，不可失信，你安葬我后，就立即上路。”宁长真继承刺史之职后，按约定入朝。皇上十分高兴地说：“何稠在蛮夷中建立信义，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鲁公虞庆则讨伐李世贤时，任命妻弟赵什住为随府长史。赵什住与虞庆则的爱妾私通，担心事情败露，就散布谣言说虞庆则不愿出征，皇上听到后，对虞庆则的礼遇和赏赐都很微薄。虞庆则返回时，到达潭州临桂岭，眺望山川形势，说：“这里确实险要坚固，再加上粮食充足，若有合适的人镇守，就无法攻破了。”派赵什住疾驰回京奏事，观察皇上的态度，赵什住趁机告发虞庆则谋反，皇上命令有关部门调查验证。十二月壬子日，虞庆则因罪被处死，皇上任命赵什住为柱国。

高丽王高汤听说陈朝灭亡后，十分恐惧，整顿军队、囤积粮食，制定抵御防守的策略。这一年，皇上赐给高汤玺书，责备他“虽然自称藩属，却没有尽到忠诚的节操”。并且说：“你所在的高丽，虽然地狭人少，但如果现在废黜你的王位，不能让这个地方空虚，最终还要另外选拔官员，前往那里安抚百姓。你如果能洗心革面、改变行为，遵守朝廷法令，就是朕的良臣，何必劳烦朕另外派遣贤才！你认为辽水的宽广，比得上长江吗？高丽的人口，比陈朝多吗？朕如果不打算包容你，追究你之前的过失，只需要派遣一位将军出征，还用得着更多兵力吗！朕恳切地开导你，是允许你改过自新啊。”高汤收到玺书后，惶恐不安，准备上表谢罪。恰逢他病逝，儿子高元继位，皇上派遣使者册封高元为上开府仪同三司，承袭辽东公的爵位。高元上表谢恩，趁机请求封为王，皇上批准了他的请求。

吐谷浑发生大乱，国人杀死世伏可汗，拥立他的弟弟伏允为可汗，派遣使者向隋朝陈述废立情况，为擅自废立的行为请罪，还请求按吐谷浑习俗迎娶隋朝公主；皇上同意了。从此，吐谷浑每年都向隋朝朝贡。

二月，高丽王高元率领靺鞨部众一万多人侵犯辽西，营州总管韦冲击退了他们。皇上听说后大怒，乙巳日，任命汉王杨谅、王世积同为行军元帅，率领水陆大军三十万讨伐高丽，任命尚书左仆射高颎为汉王长史，周罗睺为水军总管。

延州刺史独孤陀有个婢女名叫徐阿尼，供奉猫鬼，能驱使猫鬼杀人，据说每次杀人后，死者家中的财物都会暗中转移到供奉猫鬼的人家。恰逢独孤皇后和杨素的妻子郑氏都患病，医生都说：“这是猫鬼作祟引起的疾病。”皇上因为独孤陀是皇后的异母弟弟，独孤陀的妻子是杨素的异母妹妹，因此怀疑是独孤陀所为。命令高颎等人共同审理此案，查明了全部事实。皇上大怒，下令用牛车押解独孤陀夫妻，准备赐死他们。独孤皇后三天没有吃饭，为独孤陀求情说：“独孤陀如果是败坏朝政、危害百姓，我不敢替他说话；现在他是因为我的缘故获罪，斗胆请求陛下饶他一命。”独孤陀的弟弟司勋侍郎独孤整前往宫中哀求，于是皇上免去独孤陀的死罪，削除官籍贬为平民，将他的妻子杨氏送入尼姑庵。在此之前，有人控告他的母亲被猫鬼杀害，皇上认为是妖言妄语，愤怒地将控告者赶走。到这时，皇上下诏诛杀所有被控告供奉猫鬼的人家。夏季，四月辛亥日，朝廷下诏：“供奉猫鬼、施行蛊毒、用巫术害人的人家，全部流放到四方边远地区。”

六月丙寅日，下诏废黜高丽王高元的官爵。汉王杨谅的军队从临渝关出发，恰逢雨季，粮草运输中断，军中缺乏粮食，又遭遇瘟疫。周罗睺从东莱渡海直奔平壤城，也遭遇大风，船只大多沉没。秋季，九月己丑日，军队返回，死亡的士兵占了十分之八九。高丽王高元也惶恐不安，派遣使者谢罪，上表自称“辽东粪土臣子高元”，皇上于是停止用兵，对待高元像当初一样。

百济王余昌派遣使者上表，请求担任隋朝军队的向导，皇上下诏告知他“高丽已经服罪，朕已经赦免了他们，不能再出兵讨伐”。给予使者丰厚赏赐后遣送回国。高丽人得知此事后，派兵侵犯劫掠百济的边境。

十二月，从京城到仁寿宫，设置了十二所行宫。南宁夷族首领爨玩再次反叛。蜀王杨秀上奏说“史万岁接受贿赂，放纵叛贼，导致边境产生祸患”。皇上责备史万岁，史万岁极力辩解；皇上大怒，命令将他斩首。高颎和左卫大将军元旻等人坚决劝谏说：“史万岁谋略过人，将士们都愿意为他效力，即使是古代的名将，也比不上他。”皇上的怒气稍有缓解，于是将史万岁削除官籍贬为平民。

公元599年，突厥突利可汗通过长孙晟上奏说都蓝可汗正在制造攻城器械，准备攻打大同城。皇上下诏任命汉王杨谅为元帅，尚书左仆射高颎从朔州道出兵，右仆射杨素从灵州道出兵，上柱国燕荣从幽州道出兵，攻打都蓝可汗，各路军队都听从汉王杨谅的调度；然而汉王最终没有亲临前线。

都蓝可汗听说后，与达头可汗结盟，联合兵力突袭突利可汗，在长城下展开大战，突利可汗大败。都蓝可汗杀死了突利可汗所有的兄弟子侄，于是渡过黄河进入蔚州。突利可汗的部落溃散逃亡，夜晚，突利与长孙晟率领五名骑兵向南逃跑，到天亮时，已经行进了一百多里，收拢了几百名骑兵。突利与部下商议说：“现在兵败后入朝，只能算是一个投降的人，大隋天子怎么会礼遇我呢！玷厥（达头可汗本名）虽然前来攻打我，但我们之间本来没有冤仇，如果前去投奔他，他一定会收留帮助我。”长孙晟得知后，秘密派遣使者进入伏远镇，下令迅速点燃烽火。突利看到四处烽火都燃起，询问长孙晟，长孙晟欺骗他说：“城镇地势高耸，一定是远远看到贼军来了。我们国家的法令规定，如果贼军人数少，就点燃两堆烽火；人数多，就点燃三堆烽火；贼军逼近，就点燃四堆烽火。他们是看到贼军人数多而且离得近了。”突利十分恐惧，对部众说：“追兵已经逼近，暂且可以投奔城镇。”进入城镇后，长孙晟留下突利的高官执室统领部众，自己带着突利乘坐驿马疾驰入朝。夏，四月，丁酉日，突利可汗到达长安。皇上十分高兴，任命长孙晟为左勋卫骠骑将军，持节监护突厥事务。

皇上让突利可汗与都蓝可汗的使者因头特勒相互辩论，突利可汗言辞正直，皇上于是厚待他。都蓝可汗的弟弟都速六抛弃妻子儿女，与突利一起归降隋朝，皇上嘉奖他，让突利多赠送他珍宝来安抚他。

高颎派遣上柱国赵仲卿率领三千士兵作为前锋，到达族蠡山，与突厥军队遭遇，交战七天，大败突厥军队；追击到乞伏泊，再次击败他们，俘获一千多人，各种牲畜数以万计。突厥军队又大举前来，赵仲卿布下方阵，四面抵御，共交战五天。恰逢高颎的大军赶到，两军合力夹击，突厥军队战败逃跑，高颎率军追击，越过白道，翻越秦山七百多里后返回。杨素的军队与达头可汗遭遇。在此之前，各位将领与突厥军队作战时，担心突厥骑兵冲击，都采用战车、步兵和骑兵相互配合的阵型，设置鹿角形成方阵，骑兵在方阵内部。杨素说：“这只是自我保全的方法，不足以取胜。”于是全部废除旧的阵法，命令各军布下骑兵阵。达头可汗听说后，大喜说：“这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下马仰天跪拜，率领十万多骑兵径直冲来。上仪同三司周罗睺说：“贼军阵型还没有整齐，请攻打他们。”于是率先率领精锐骑兵迎战，杨素率领大军随后跟进，突厥军队大败，达头可汗受重伤逃跑，伤亡人数不计其数，他的部众号哭着离去。

六月丁酉日，任命豫章王杨暕为内史令。

宜阳公王世积担任凉州总管，他的亲信安定人皇甫孝谐犯罪，官吏追捕他，皇甫孝谐逃到王世积那里，王世积没有接纳他。皇甫孝谐被发配到桂州防守，于是上书告发王世积谋反，说“王世积曾经让道士为他看相，询问是否会富贵，道士回答说：‘你将会成为国主，还会前往凉州任职。’他的亲信对王世积说：‘河西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可以图谋大事。’王世积说：‘凉州土地空旷、人口稀少，不是用兵的地方。’”王世积因罪被处死，皇上任命皇甫孝谐为上大将军。

独孤皇后生性嫉妒，后宫嫔妃没有人敢侍奉皇上。尉迟迥的孙女，容貌美丽，之前被没入宫中。皇上在仁寿宫见到她后十分喜爱，于是得到宠幸。独孤皇后趁皇上临朝听政时，暗中杀死了她。皇上因此大怒，独自骑马从皇宫花园中逃出，不走正路，进入山谷中二十多里。高颎、杨素等人追上皇上，拉住马缰绳苦苦劝谏。皇上叹息说：“我贵为天子，却不能自由！”高颎说：“陛下怎么能因为一个妇人而轻视天下呢！”皇上的怒气稍有缓解，停马良久，半夜才返回宫中。独孤皇后在宫殿内等候皇上，皇上到达后，她流泪跪拜请罪，高颎、杨素等人从中调解，于是摆下酒宴，君臣尽兴而欢。在此之前，独孤皇后因为高颎的父亲曾经是她家的门客，对高颎十分亲近礼遇，到这时，听到高颎称自己为“一个妇人”，于是心怀怨恨。

当时太子杨勇失去皇上的宠爱，皇上暗中有废黜太子的想法，从容地对高颎说：“有神告诉晋王妃，说晋王一定会拥有天下，该怎么办呢？”高颎长跪不起说：“长幼有序，怎么能废黜太子呢！”皇上沉默不语，不再提及此事。独孤皇后知道高颎的态度不可改变，暗中想要除掉他。

恰逢皇上命令选拔东宫的卫士进入皇宫，高颎上奏说：“如果把强壮的卫士都选走，恐怕东宫的宿卫力量会过于薄弱。”皇上脸色一变说：“我有时出入皇宫，宿卫需要勇猛刚毅的人。太子在东宫修养德行，身边何必需要壮士！这是极其有害的制度。按照我的意思，应该在卫士轮值换班的时候，分配一部分到东宫，上下队伍不加以区分，难道不是好事吗！我亲眼见过前代的情况，你不必沿袭旧的风气。”高颎的儿子高表仁娶了太子的女儿，因此皇上用这些话来防备高颎。

高颎的夫人去世，独孤皇后对皇上说：“高仆射年纪大了，又失去了夫人，陛下怎么能不为他再娶一位呢！”皇上把独孤皇后的话告诉了高颎。高颎流泪谢罪说：“我现在已经年老，退朝后，只愿意清心寡欲地研读佛经罢了。虽然陛下对我厚爱有加，但说到娶妻，并不是我的愿望。”皇上于是不再提及此事。不久后，高颎的爱妾生下一个儿子，皇上听说后，十分高兴，独孤皇后却很不高兴。皇上询问原因，独孤皇后说：“陛下还能相信高颎吗？当初，陛下想要为高颎娶妻，高颎心中想着爱妾，当面欺骗陛下。现在他的欺诈行为已经暴露，怎么能相信他呢！”皇上因此疏远了高颎。

讨伐辽东的战役，高颎坚决劝谏，皇上没有听从，等到军队没有取得战功，独孤皇后对皇上说：“高颎当初就不愿意出征，陛下强行派遣他，我本来就知道他不会取得战功！”此外，皇上因为汉王杨谅年纪尚轻，把军事事务专门委托给高颎，高颎因为责任重大，常常心怀公正，没有自我怀疑的想法，杨谅的很多建议都没有被采纳。杨谅对他十分怨恨，返回后，向独孤皇后哭诉说：“儿子侥幸没有被高颎杀死。”皇上听说后，对他更加不满了。

等到攻打突厥时，高颎率军出白道，准备进一步攻入沙漠，派遣使者请求增兵，皇上身边的大臣趁机说高颎想要谋反。皇上没有回应，高颎已经击败突厥军队返回。等到王世积被处死，追查核实的时候，发现有一些宫廷内部的事情，据说从高颎那里得到的，皇上大惊。有关部门又上奏说“高颎和左右卫大将军元旻、元胄，都与王世积有交往，接受了他赠送的名马”。元旻、元胄因此被免职。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弼、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人证明高颎无罪，皇上更加愤怒，把他们都交给官吏治罪，从此朝臣没有人再敢为高颎说话。秋季，八月癸卯日，高颎因罪被免去上柱国、左仆射的官职，以齐公的身份回到府第闲居。

不久后，皇上前往秦王杨俊的府第，召高颎陪同宴饮。高颎感慨叹息，悲伤不已，独孤皇后也对着他流泪。皇上对高颎说：“朕没有对不起你，是你自己对不起自己。”于是对侍臣说：“我对待高颎，比对儿子还好，即使有时不见面，也常常好像就在眼前。自从他被免职后，我就完全忘记了他，好像根本没有高颎这个人一样。臣子不能用自身的功绩要挟君主，自称是天下第一。”

不久后，高颎的国令上奏告发高颎的隐秘之事，说高颎的儿子高表仁对高颎说：“司马懿当初借口生病不上朝，最终夺取了天下。你现在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知道不是一件好事呢！”皇上大怒，把高颎囚禁在内史省审问。司法部门又上奏说沙门真觉曾经对高颎说：“明年国家会有大的丧事。”尼姑令晖也说：“十七年、十八年，皇帝会有大的灾难，十九年无法度过。”皇上听说后更加愤怒，回头对群臣说：“帝王的位置难道是可以强行追求的吗！孔子拥有圣人的才能，尚且不能得到天下。高颎与他的儿子说话，把自己比作晋宣帝司马懿，这是什么用心！”有关部门请求将高颎斩首。皇上说：“去年杀了虞庆则，今年又斩了王世积，如果再诛杀高颎，天下人会怎么看待我呢！”于是将高颎削除官籍贬为平民。

高颎当初担任仆射时，他的母亲告诫他说：“你已经富贵到了极点，只缺少一个砍头的罪名，你一定要谨慎行事！”高颎因此常常担心遭遇灾祸。到这时，高颎却欣然接受，没有怨恨的神色。在此之前，国子祭酒元善对皇上说：“杨素粗疏，苏威怯懦，元胄、元颎就像鸭子一样平庸。可以托付国家大事的，只有高颎。”皇上起初表示同意。等到高颎获罪，皇上严厉责备元善，元善忧虑恐惧而死。

九月，任命太常卿牛弘为吏部尚书。牛弘选拔官吏时，优先考虑德行，其次才是文才，力求谨慎，虽然导致选拔过程有些迟缓，但他所提拔任用的人，大多都很称职。吏部侍郎高孝基善于鉴赏人才，机智敏锐，清廉谨慎无人能及，但他性格爽朗俊逸，看似轻薄，当时的宰相大多因此怀疑他；只有牛弘深刻了解他的真实才能，对他推心置腹、委以重任。隋朝选拔人才，在这个时期最为得当，当时的舆论更加佩服牛弘的远见卓识。

冬季，十月甲午日，册封突厥突利可汗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汉语意思是“智慧强健”。突厥部落中归附启民可汗的男女有一万多人，皇上命令长孙晟率领五万人在朔州修筑大利城，让他们居住。当时安义公主已经去世，皇上又派遣长孙晟持节护送宗室女子义成公主嫁给启民可汗。

长孙晟上奏说：“染干（启民可汗本名）的部落，前来归附的人越来越多，虽然居住在长城之内，仍然遭到雍虞闾（都蓝可汗本名）的劫掠，无法安宁居住。请求将他们迁徙到五原，以黄河为屏障，在夏、胜两州之间，东西到黄河，南北四百里的区域，挖掘横向壕沟，让他们居住在里面，能够自由畜牧。”皇上同意了。

皇上又命令上柱国赵仲卿屯兵两万人，为启民可汗防备达头可汗，代州总管韩洪等人率领步兵、骑兵一万人镇守恒安。达头可汗率领十万骑兵前来侵犯，韩洪的军队大败，赵仲卿从乐宁镇出兵截击，斩杀一千多名敌军。

皇上派遣越公杨素从灵州出兵，行军总管韩僧寿从庆州出兵，太平公史万岁从燕州出兵，大将军武威人姚辩从河州出兵，攻打都蓝可汗。军队还没有出塞，十二月乙未日，都蓝可汗被部下杀死，达头可汗自立为步迦可汗，突厥国内大乱。长孙晟对皇上说：“现在官军逼近边境，多次作战取得胜利，突厥内部离心离德，他们的可汗被杀，趁这个机会招抚，可以让他们全部归降。请求派遣染干的部下分路前去安抚慰问。”皇上同意了，前来归降的突厥人非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