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糖霜里的铜钱(2 / 2)
夜里,潘金莲给武大郎敷烫伤药,他忽然说:“媳妇,俺想把摊子挪到街口去。那儿人多,能多赚点,好给二郎寄钱。”她摸着他手背上的燎泡,忽然想起今早他拾柴时,裤脚勾破了都没舍得换,却把唯一的新布给她做了围裙。
“明儿我去跟王婆借辆板车,”她往他伤口上撒药粉,“咱把饼摊扩大点,再做些糖糕,孩子们爱吃。”武大郎的眼睛亮起来,像落了星子:“真的?那俺再多和两盆面!”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她按回去:“躺着!再动今晚就只能啃干饼。”他乖乖躺好,却在她转身洗碗时,偷偷把布偶塞进她枕头底下。潘金莲摸着软乎乎的布偶,听见他在灶边翻找什么,随后传来“哎哟”一声——准是又撞到锅沿了。
她探头去看,见他正蹲在地上,手里捏着枚铜钱,是今早张屠户小孙子塞的那三枚之一。“掉灶膛边了,”他举着铜钱笑,“能给媳妇买根红头绳。”火光映着他的侧脸,那道被人嘲笑的塌鼻梁,此刻却看着格外顺眼。
潘金莲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铜钱,塞进他的钱袋:“攒着,等凑够了,给你买双新布鞋。”他的鞋底子早磨穿了,冬天踩着冻土,脚底板裂得全是口子。
“不,给媳妇买簪子。”他固执地把铜钱放回她手心,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发暖。窗外的月光爬进来,落在灶台上的果酱罐上,罐口结着层薄薄的糖霜,像谁偷偷撒了把星星。
第二天一早,潘金莲刚把板车推到街口,就见李四带着两个恶奴站在树底下。她心里一紧,却听见武大郎在身后喊:“媳妇,你看谁来了!”
武松穿着身新铠甲,正站在巷口冲他们笑,手里还牵着匹高头大马。“哥,嫂子!”他大步走来,把个包袱往板车上一放,“俺平反了!这是赏银,咱把摊子盘成铺子!”
潘金莲看着包袱里白花花的银子,忽然看见武大郎偷偷抹了把脸。她伸手去碰他的脸,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板车的木纹上。木纹硌得手心发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冒出来。
“媳妇,”他凑到她耳边,声音比芝麻还小,“咱也做回老板。”阳光落在他的发顶,银丝般的光尘里,她忽然发现,这个被人嘲笑“三寸丁谷树皮”的男人,脊梁骨其实从来没弯过。
李四带着恶奴早就溜了。武松帮着把板车停稳,潘金莲掀开盖子,热饼的香气漫开来,引得路人围上来。她拿起块抹了果酱的饼递给他,却被他塞回武大郎手里:“哥先吃。”武大郎咬了一大口,果酱沾在胡子上,像只偷喝了蜜的猫。
潘金莲忽然想起昨夜枕头底下的布偶,想起灶膛边的铜钱,想起他手背上的燎泡。她低头揉面,指尖的温度混着面香,在阳光下慢慢漾开。原来那些被人瞧不起的日子,早被这一饼一汤的温情,酿成了最甜的糖霜。
“给俺也来块果酱饼!”武松的大嗓门把她拽回神。潘金莲笑着应着,手里的擀面杖转得飞快,芝麻粒落在饼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看见武大郎正在给孩子们装饼,动作还是有点笨拙,却把每个饼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板车的木缝里,那枚铜钱正闪着光。潘金莲想,今晚要把它串起来,挂在“饼饼”的脖子上。这样,就算到了冬天,这布偶也能带着点暖意了。
巷口的风送来王婆的吆喝声:“大郎家的新铺子要开张咯!”潘金莲抬头时,正撞上武大郎的目光,他笑得像个孩子,手里举着块画了笑脸的饼。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暖得像刚出炉的饼。
她忽然觉得,这阳谷县的天,从来没这么蓝过。而那些曾经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流言蜚语,早被这满街的饼香,吹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