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沪上约会（三）（2 / 2）

晚风带着更深重的寒意，吹拂着路旁光秃的枝条。

走在返回居民区的小路上，玖克只是牵着爱音的手，目光常常落在远处模糊的楼宇轮廓，或是脚下被路灯拉长的、不断变形的影子上。

爱音敏锐地察觉到了今天的持续沉默。

在她的印象里无论是在月之森掌控全局的玖克老师，还是在她面前会无奈、会调侃、甚至会流露出脆弱的玖克，都从未像今天这样，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包裹着，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像是在这里，又像是抽离了出去，成了一个静默的旁观者。

她轻轻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引得玖克转过头看她。

“玖玖，”爱音歪着头，粉色发丝在夜风中微动，语气小心翼翼，“你从早上出门就好安静哦。在这个世界的户外，你好像被禁言了一样？” 她用了一个从游戏里学来的词，试图让气氛轻松些。

玖克看着她写满关切和疑惑的眼睛，没有立刻回答。

视线越过她落在了人行道旁那一盏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路灯上，它们沿着道路延伸，像一串被遗忘的珍珠。

他继续沉默地走了几步，直到来到一盏路灯的正下方。

光晕将他俩笼罩在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光圈里，与周围的黑暗泾渭分明。

“是在想……我为什么今天逛街的时候不怎么说话？”

爱音立刻点了点头，等待着他的答案。

玖克抬起头，望着路灯那枚在寒夜里努力散发着光热的玻璃灯罩，仿佛答案就写在上面。他的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有些朦胧。

“因为白天的人在这里，会变得很轻。”

他目光看向路边的行人，眼神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像是疏离，又像是某种深刻的审视。

“你看，”他指了指周围，“这些高楼，这条望不到头的路，还有那些……”

远处高架上川流不息、却只能看到红色尾灯长龙的车流。

“它们太大了，太乱了。我的声音或者说任何普通个人的声音，在这里都很难听见。”

爱音似乎也在感受着这种失重感。玖克则继续说道：

“在月之森，在RiNG，甚至在祥子那间出租屋里，声音是有形状的，有温度的。一句话说出来，会有人惊讶，会有人生气，会有人微笑……它能改变空气的流向。

但在上海的白天……”

他微微摇了摇头，“你就是当街大喊我是傻逼也没人在意，不过路边的交警也许会看两眼。”

他坦诚着这份陌生的不适。在这个他出生长大的世界的户外，他反而感到了一种奇异的失语。

这是一种剥离了所有身份后，直面庞大现实所产生的渺小感与疏离。

“正如一曲经典《夜上海》，到了晚上大厦上那些写着欢迎来到上海的霓灯才能看清，到了晚上东方明珠才漂亮。”

爱音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顺着玖克的目光看去，看着那冰冷宏伟的建筑群和漠然流动的车河，似乎有点理解了他的感受。

然而，她并没有让这种寂静持续太久。

忽然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将他的注意力完全拉回到自己身上。

然后踮起脚尖，将自己的脸颊贴近他的，几乎鼻尖相触，让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映着的、路灯温暖的光点。

“我听得到玖克的声音哦。”千早爱音一字一句地说，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玖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到。而且，听得很清楚。”

她松开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他的心口，做了一个连接的姿势。

“这里，和这里，都收到了。信号满格。”

她的话语，她的动作，她眼中毫无保留的爱之光，在这个庞大而沉默的都市夜晚只为他一人隔绝出了一片温暖而回响清晰的空间。

玖克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努力踮起脚的样子。

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下来的笑容。伸出手，将她因为踮脚而有些摇晃的身子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收到了。”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不再滞涩，重新变得平稳而温暖，“蓝牙已经连接，正在播放下一首歌。”

他依然能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庞大与沉默，但此刻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这个女孩的温暖与响亮。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抗这庞大虚无的通灵最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