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2 / 2)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破旧的风箱般起伏。
浓稠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的恶臭混合着硝烟与焦糊,像一层粘稠的油膜糊在他的口鼻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手上黏腻的血污和泥土混在一起,反而让视线更加模糊。
目光扫过这片小小的屠宰场:扭曲的尸体,断肢,冒着烟的浅坑,还有远处那堆依旧在燃烧的麦秸垛,将地狱的景象染上诡异的橘红。
他俯身,从一个死去的士兵身上拽下半条还算干净的绑腿布,用力擦拭着刺刀上粘稠的血浆。
动作机械而粗暴,仿佛擦拭的只是一件沾了泥的工具。
刀身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条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
就在这时,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觉猛地攫住了他。
头皮瞬间炸开。
他几乎是凭着一种在无数次狩猎和死亡边缘磨砺出的本能,猛地向侧前方一个翻滚!
哒哒哒哒哒——!!!
一串狂暴、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声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炸响。
灼热的子弹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进他刚才所在位置的泥地里,溅起一蓬蓬滚烫的泥浆和碎石。
泥土和碎石块噼里啪啦打在他翻滚的背上,火辣辣地疼。
葛杰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扑向不远处一个倒塌的土灶台后面。
子弹紧追不舍,噗噗噗地啃噬着土灶的边缘和后面的土墙,打得土屑纷飞。
他蜷缩在灶台后面唯一能提供一点遮蔽的角落,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窒息般的压迫感。
枪声骤然停止,只剩下弹壳落地的叮当脆响和枪管急速冷却时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葛杰!狗娘养的杂种!滚出来!”一个嘶哑狂暴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被彻底激怒的疯狂,“你杀了老子的人!老子要活剥了你的皮!点天灯!”
是那个军官!葛杰听出来了。他悄悄从土灶边缘的豁口向外窥去。
远处麦垛的火光摇曳着,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军官就站在离他不到三十步的地方,背对着燃烧的火把。
“呃——!”军官喉咙深处爆出一声被彻底扼断的、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极端痛苦的短促气音。
他整个人被这来自背后的、无法抗拒的巨力扯得双脚离地,身体像一条被钓竿甩起的鱼,猛地向后仰倒、腾空。
那支漂亮的镀金手枪脱手飞出,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暗淡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几步外的烂泥里。
葛杰的身体借着这全力一拽的惯性,重重地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
他双手死死攥住绞索的两端,手背上青筋如同盘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指关节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麻绳深深陷入他的掌心皮肉,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他早已透支的神经。他双脚死死钉在泥地里,身体后仰,将全身的重量,连同胸腔里燃烧的所有仇恨与绝望,都压在了这条通往地狱的绳索上。
“嗬…嗬嗬……”军官悬在半空,双脚徒劳地踢蹬着空气,每一次抽动都带着濒死野兽的绝望。
他的脸瞬间由涨红转为可怕的紫黑色,眼球可怕地凸出眼眶,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瞪着墨汁般浓稠的夜空,仿佛要在那黑暗中寻找一丝救赎。
他的双手本能地、疯狂地抓挠着脖颈间那条越收越紧的死亡之索,指甲在粗糙的麻绳和自己的皮肉上撕扯,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混着唾沫的血沫子不受控制地从他因窒息而大张的嘴角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
他身体剧烈地扭动、痉挛,每一次挣扎都让绞索更深地嵌入他的气管和血管。
葛杰的牙关咬得咯嘣作响,汗水混合着之前凝固的血污,如同无数条冰冷的小蛇在他脸上蜿蜒爬行,流进他同样布满血丝的眼睛,带来一阵阵酸涩的刺痛。
他不敢眨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只是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将绞索勒得更紧!更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绳索下那脆弱的喉骨在不堪重负地呻吟,能听到那被彻底堵塞的气管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微的碎裂声。
军官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踢蹬的力量迅速流失,只剩下身体无意识的、间歇性的抽搐。
就在这生死将分、军官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
“呃啊——!”一声濒死的、用尽全部残存生命力的嘶吼,竟硬生生从军官那被勒得变形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内脏被碾碎时绝望的嗡鸣。
伴随着这声嘶吼,军官那原本已垂软下去的双臂,不知从哪里又榨取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力量,猛地向上、向后,死死地、如同铁箍般反抱住了葛杰的腰。
这突如其来的垂死反扑力量大得惊人。
葛杰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箍住了他的腰腹,将他整个人向前狠狠一带。
双脚瞬间离地,重心彻底失衡。
他就像被一头濒死的巨熊死死抱住,两人纠缠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扭曲的血肉陀螺,轰然砸倒在冰冷的泥泞之中。
尘土和泥浆四溅。
葛杰被沉重的躯体死死压在,天旋地转。
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绞索的力道不可避免地因这剧烈的翻滚和倒地而松脱了一瞬。
“嗬——!”就是这转瞬即逝的松懈,给了垂死的军官一线生机。
大量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猛地涌入他那几乎被碾碎的喉管,如同滚烫的岩浆灌入,竟奇迹般地刺激起他最后一点回光返照的生机。
求生的野性彻底压倒了痛苦,他放弃了徒劳的抓挠,一只手依旧死死扣着葛杰的腰,另一只手则如同溺水者捞取救命稻草般,疯狂地在身侧湿滑冰冷的泥浆里摸索、抓挠!
泥水四溅。
葛杰的太阳穴突突狂跳,眩晕和窒息让他眼前发黑。
他拼命挣扎,试图扭动身体,试图再次绷紧那该死的绞索,但军官那濒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箍抱力量大得超乎想象,像一道正在收紧的钢铁闸门。
他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脖颈上,能听到那喉咙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而急促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