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宿舍的囚笼（1 / 2）

行李箱锁扣合拢的声响在耳边回荡。最后那道缝隙消失前，段新红看见的是苏小小略带歉意的眼神，随即整个世界陷入密不透风的黑暗。空气瞬间变得稀薄，带着布料和樟脑丸混合的沉闷气味。她蜷缩在行李箱最内侧，背后抵着几本厚重的精装书，身下是叠好的毛衣。柔软的羊毛此刻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着她的皮肤。

时间失去意义。不知过去多久，箱体突然震动，接着是轮子滚动的声音。她被颠来倒去，仿佛置身风暴中心的小船。外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苏小小清脆的嗓音夹杂其中，带着一点刻意提高的兴奋。然后是更多杂乱的脚步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年轻女孩们叽叽喳喳的交谈。段新红屏住呼吸，努力分辨着外面的动静。每一次声响都让她心跳加速。

轮子声再次响起，这次平稳许多。颠簸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停止。拉链被拉开一道缝隙，新鲜空气涌进来，带着陌生的尘埃和消毒水味道。光线刺眼，她眯起眼睛，看见苏小小快速扫视周围，然后伸手进来，将她连同垫着的软布一起抓起，塞进一个更狭窄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书桌附带的抽屉，同样黑暗，但能听到更清晰的环境音。

“小小，你这行李箱真能装，带这么多书啊？”一个爽朗的女声很近，仿佛就在耳边。

“可不是嘛，专业课的教材又厚又重。”苏小小的声音带着笑意，手指却紧张地敲击着抽屉面板，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晚上一起去食堂？听说二食堂新开了个窗口，糖醋里脊特别好吃。”

“好啊，等我收拾完这堆东西……”

对话在继续。段新红一动不动。抽屉里除了她，还有几支笔，一个硬皮笔记本，边缘硌着她的胳膊。她能感觉到苏小小收拾东西时带来的震动，书本放在桌上的钝响，衣架挂进衣柜的金属摩擦声。这个新的环境充满陌生的气息，不同于家里那个熟悉的、充满娃娃的房间，这里更拥挤，更嘈杂，带着集体生活的鲜活与压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平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脚步声远去。宿舍里安静下来。段新红在黑暗中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她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哗，可能是走廊，可能是楼下。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个被塞进抽屉的处境，让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脆弱。

锁舌弹开的声音轻微却清晰。抽屉被缓缓拉开一条缝。苏小小的脸出现在缝隙上方，背光，看不清表情。她迅速伸手进来，将段新红取出，合上抽屉。动作一气呵成。

段新红重见光明。眼前是大学宿舍的景象。四张上床下桌的布局，空间狭小。苏小小的床铺在靠窗的位置，浅蓝色的床帘半拉着。书桌上堆满了刚刚拆开的行李，显得有些凌乱。空气中飘着新拆封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窗外传来的青草气息。

苏小小把她放在书桌一角，那里相对干净。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一件多么艰巨的任务。她看着段新红，眼神复杂，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也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总算安顿下来了。”她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段新红解释。“这里是大学宿舍。我有三个室友。刚才说话那个是林薇，睡我对面铺。靠门那个是赵静，好像出去打水了。还有一个叫王雪，还没到。”她逐一介绍着，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以后……你得更加小心。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绝对不能被人看见。知道吗？”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段新红仰头看着她，没有反应。她知道该怎么做。隐藏，是她生存的唯一法则。

苏小小开始整理书桌。她把书本码放整齐，文具归位。她拿起一个空的纸巾盒，比划了一下，又放下。最终，她找出了一个原本装首饰的绒布盒子，深蓝色，内部有柔软的衬垫。她把里面的首饰倒进一个小袋子，然后将段新红放了进去。

“暂时先住这里。”她盖上盒子，只留下一条细小的缝隙透气。“这里比较安全，不容易被发现。”

盒子内部空间比行李箱小，但更柔软。段新红蜷缩在绒布衬垫上，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气。她听到苏小小继续收拾的声音，听到她打开电脑，敲击键盘，偶尔叹气。宿舍门开了又关，其他室友回来了，互相打着招呼，谈论着选课、社团、晚上的安排。每一个声音都让段新红紧绷神经。

夜晚降临。宿舍的灯熄灭，只留下苏小小书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室友们陆续爬上床铺，床板发出吱呀声响。聊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翻身响动。

苏小小还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光线从盒子缝隙透进来，形成一道微弱的光带。段新红透过缝隙，能看到她专注的侧脸，和屏幕上跳动的光标。

许久，苏小小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她轻轻打开盒子，将段新红取出来。冰凉的夜空气涌来，段新红微微瑟缩了一下。

“憋坏了吧？”苏小小用气声说，极轻极轻。她将段新红放在摊开的英语书页上，那光滑的纸面带着油墨的味道。“只能这样让你活动一下。小声点。”

段新红站在巨大的书页上，字母像一排排黑色的蚂蚁。她试着走了几步，脚下的触感光滑而陌生。书桌的范围就是她此刻的全部世界。台灯的光圈笼罩着她，光圈之外是深沉的黑暗，以及黑暗中室友们沉睡的呼吸声。

苏小小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眼神不再像白天那样充满刻意的控制，反而流露出一丝疲惫，还有一丝……依赖？她伸出手指，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触碰，只是悬停在段新红上方，指尖在台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段新红抬头看着那根手指，巨大的，带着熟悉的、属于苏小小的气息。她没有动。一种奇异的安静在两人之间弥漫。宿舍里只有时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这就是新的囚笼。不再是家里那个可以独占的房间，而是拥挤宿舍里一个必须绝对隐蔽的角落。自由活动的时间被压缩到深夜，空间被限制在书桌这方寸之地。每一次呼吸都需要控制，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谨慎。

苏小小看了她很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她重新将段新红捧起，放回绒布盒子，仔细盖好。黑暗中，段新红听到她窸窸窣窣地爬上床铺，床架轻轻摇晃。然后，一切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