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针丝传意,绣痴初醒(1 / 2)
省城医院住院部三楼的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总被一股淡淡的桑蚕丝清香中和。姜芸将折叠式绣绷固定在张强病床旁的移动餐桌上,米白色的缎面已经绷得平整,上面《百鸟朝凤》的轮廓刚铺出半幅——凤凰的尾羽刚绣出三分之一,青金色的丝线在正午的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那是合作社最新培育的“云丝”,比普通桑蚕丝更挺括,却又保留着如水的柔劲。
“张婶,您把窗边的帘子再拉松些,光线太直射会伤线。”姜芸捏着一枚赤金绣针,指尖捻起一缕孔雀蓝丝线,穿过针眼时手腕微旋,动作轻盈得像蝴蝶点水。王桂香连忙应声,手里还端着刚温好的小米粥,看到绣绷上的图案,粗糙的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衣角——那图案她见过,是姜芸刚回村时,在老祠堂绣给合作社开业的样品,当时张强还嗤笑着说“老掉牙的花样赚不了钱”。
病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张强的眼皮颤了颤。这个昏迷了近半个月的男人,脸颊依旧清瘦得脱了形,唯有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蜷缩,指节处还留着常年握针磨出的厚茧。姜芸抬眼瞥见,针尖在缎面上顿了顿,随即放缓语速,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轻声说道:“张强哥,今天我们绣凤凰的颈羽,用的是‘退晕针’。你还记得吗?当年张师傅教我们的时候说,这针法要‘三分力拽线,七分劲藏腕’,线迹要像云气一样渐变,不能有硬棱。”
王桂香端着粥碗的手顿在半空,眼眶突然发热。这些天姜芸每天都来,带着不同的绣品半成品,有时是《牡丹图》的局部,有时是简单的缠枝莲纹样,一边绣一边讲针法,旁人像看稀奇,只有她知道,姜芸是在赌——赌张强心里那点未泯的绣痴本性,能被老手艺唤醒。
绣针在缎面上游走,青金色丝线逐渐勾勒出凤凰颈羽的弧度。姜芸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苏绣特有的温润质感:“你看这针脚,第一针要扎在缎面的经纬交叉处,这样线才稳。当年你第一次绣‘退晕针’,线拉得太猛,把缎面扯出了小窟窿,张师傅没骂你,只是拿过你的手,让你感受他握针的力度。”
突然,张强的手指猛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姜芸的心一跳,手中的绣针停在半空,却没有回头,继续说道:“后来你练了三个月,绣出的鸳鸯颈羽,连张师傅都夸‘有活气’。那次合作社接了个大订单,你一个人绣了五幅屏的鸳鸯,眼睛熬得通红,还跟我们炫耀‘这手艺饿不死人’。”
王桂香快步走到床边,见儿子的喉结在动,连忙用棉签沾了水湿润他的嘴唇。就在这时,张强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目光落在绣绷上,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线……太松……”
姜芸的手猛地一顿,针尖险些扎到手。她强压着激动,故意将丝线拽得稍松些,绣出的针脚果然有些发虚。“是松了点,”她转头看向张强,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疑惑,“那你说说,该怎么调?”
张强的目光死死盯着绣绷,呼吸渐渐急促,手指在空中虚虚地比画着:“腕……腕劲……沉下去……”他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姜芸依言调整手腕力度,再下针时,丝线果然绷得恰到好处,针脚细密得像天然生成的纹路。
“对,就是这样。”张强的眼睛睁得大了些,目光里多了几分神采,“当年……山崎的人……说我绣得……不如机器绣的……”这句话像惊雷般炸在病房里,王桂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往门口退了半步。
姜芸心中一凛,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她放下绣针,拿起旁边的温水,用小勺喂给张强两口,轻声问道:“山崎的人找过你?他们要你做什么?”
张强的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又要陷入昏迷,嘴里却反复念叨着:“绣品……要老手艺的……客户名单……”姜芸连忙追问:“什么客户名单?是合作社的吗?他们怎么让你偷的?”
“酒……”张强的头歪向一边,声音断断续续,“他们请我喝酒……说……老手艺的绣品……能卖高价……让我偷……偷合作社的样品……还有……”他说到这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丝。
王桂香扑到床边,眼泪掉在张强的手背上:“强强,别说了,先养身体!”姜芸却按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张婶,让他说,这关系到合作社的安全。”她又转向张强,放柔了语气:“慢慢来,我们不急。他们还让你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