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大船入灞水(2 / 2)
十余艘体型庞大得如同水上堡垒的货船,一字排开,破开凝滞的河水,逆流而上!船身通体涂着不起眼的深灰近墨的油漆,只在船头两侧用白漆勾勒出简洁而凝练的波纹标记!吃水极深,沉重坚固的船艏劈开波浪,激起两道长长的、翻滚着浑浊泡沫的白练!
为首一艘巨船的船楼上,一个精壮如铁塔般的汉子巍然矗立——正是漕运总把头王把头!他身着靛蓝短靠,外面套着件挡风的厚实羊皮袄,双手扶住冰凉的船楼木栏,虬髯下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前方航道。
岸上所有早起的人们被这幅震撼的景象钉在了原地。一个提着渔网的汉子张大了嘴,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个婆娘手里拿的瓦盆“咣当”一声砸在卵石滩涂上,破碎的粗陶片溅了一地也浑然不觉。孩子们被这庞然大物吓懵了,忘了逃跑,只呆呆看着水面那如小山般移动的巨影。
短暂的死寂之后——
“船!!!”
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心裂肺却无比清晰地吼出了这个字!如同点燃了炮仗引信。
“我的老天爷!是……是大船!!”
“灞水!灞水通船了!!”
“妖魔……妖魔真没了!!”
岸滩瞬间如同炸了锅的蜂巢!惊呼、狂喊、难以置信的尖叫如同沸水般蒸腾!
“灞!鲜!坊!!”不知哪里响起一声破锣嗓子般的狂吼!
“灞!鲜!坊!!!”一声又一声,带着哭腔、带着狂喜、带着劫后余生的宣泄,最后汇成一片震耳欲聋、声震十里的呐喊!整个河滩都在疯狂嘶喊着这三个字!那是这片土地上被压抑已久的恐惧一朝散尽的怒吼,将积郁多年的恐惧与窒息感狠狠撕裂、涤荡一空。声浪裹挟着粗粝的狂喜席卷过整个万年县城墙,震得城门楼上斑驳松动的鸱吻都在嗡嗡作响。
万年县县衙二堂,捕头王彪正将一只磨得油光锃亮的大海碗墩在榆木大方桌上,里面晃荡着浑黄稠厚的隔夜米汤,浮着几片隔夜咸萝卜。他抄起筷子,刚夹起一片,门外当值的年轻捕快小六子像匹被烙铁烫了屁股的野马,连滚带爬地撞开半掩的房门,扑倒在门槛内,呼哧带喘,汗如浆下,手指几乎要戳破门外东方的朝阳:
“头…头儿!船!!大…大船!走灞水上来了!挂着‘渭’字旗!”
啪嗒!
王彪手里那片咸萝卜跌落回碗里,浑黄的汤汁溅了他一脸。他猛地站起身,凳子腿在青石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尖响,动作快得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那双总是不耐烦翻着的三角眼在这一刻瞪得溜圆,瞳孔深处却像是被这消息猛地刺了一下,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狂喜、愤怒和不甘的光。
“操!”一声从腹腔深处炸出来的粗吼震得小六子一哆嗦。
王彪顾不得脸上挂着的米汤点子,如同一枚被点燃了引信的冲天炮,猛地蹿出二堂。他根本没去接部下慌乱间递来的腰刀和黑红色号服,就那么穿着一身洗得发黄松垮的内衣裤,赤着双脚,只踩了一双快磨烂底的破布鞋,像一头狂怒的公牛般冲出了县衙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