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前往下一站(2 / 2)
他不再去细究对方施加在球上的每一分旋转细节以求“完美化解”,而是更多地凭借这几天观察迭戈击球习惯所形成的直觉,结合自身远超对手的快速反应和从哈维尔那里模仿来、并加以改良的、更具爆发力的回击方式,进行强硬而简洁的回击。
他刻意将比赛拖入多拍,不是为了取胜——那很容易——而是为了体验。
“砰!”“砰!”
球场上回荡着两人底线对攻的击球声。表面上看起来是艰苦的多拍拉锯,比分交替上升,气氛愈发紧张。
场边的喧闹声也更响了,围观的人们都看得出来,这场对决似乎比之前那场力量对抗更具悬念。
但只有场上的两人心知肚明,节奏始终牢牢掌控在神崎手中。
他甚至在一次长达二十多拍的相持中,刻意放缓了回球节奏,然后在高速奔跑中,脑海中闪过迭戈在一次得分时打出的那种带着强烈侧旋的反弹球。
电光火石间,他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在击球瞬间赋予了网球一个相似的、甚至更强烈的侧向旋转。
网球带着诡异的弧线飞向对方半场,落地后,并未像普通上旋球那样向前冲,而是充分利用了粗糙不平的水泥地面,发生了一个更剧烈的、向侧方猛地弹跳!
迭戈显然没预料到神崎不仅能打出,甚至能强化这种“街头”风格的球,他的脚步调整完全被打乱,球拍只能堪堪擦到球皮,回球离谱出界!
“30-40!赛点!”哈维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高声喊道。
迭戈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回底线,习惯性地开始拍球,这一次,他拍球的次数明显增多了——神崎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是迭戈在感到巨大压力、或者思考关键战术时,会出现的无意识行为。
神崎的心跳平稳如常,他冷静地预判,在这个关键分上,被逼到绝境的迭戈很可能会追求极致的角度,试图用他最擅长的刁钻发球来搏杀。
果然!迭戈抛球引拍,动作比之前更加舒展,也更加决绝!
发球如同离弦之箭,直挂神崎正手位的外角边缘!
球的路线极其刁钻,速度也提升到了他的极限,直奔场外而去。
但神崎的预判和身体能力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他几乎在迭戈抛球的瞬间就启动了,身体如同猎豹般侧向扑出,正手早已引拍等候。
然而,在击球的一刹那,他并没有使用哈维尔式的蛮力,也没有追求绝对的角度,而是手腕有一个极其隐蔽且迅捷的、带着切削性质的动作——这个动作,融合了他在西班牙街头观察到的某些球员处理刁钻球的方式,以及他自己原有的、精湛的手感控制。
回球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过网后,如同被无形的手向下按压,急速下坠!
带着一种飘忽不定的轨迹,落点就在对方发球区线内不远处。
迭戈原本打算趁神崎勉强回球后立刻上网压迫,但这一球又急又飘,过网急坠,让他冲上网前的步伐被迫中止,只能狼狈地向前一探,用球拍勉强将球向上挑起。
回球又高又慢,如同悬在半空的靶子,毫无威胁地飞向中场。
神崎没有任何犹豫,脚步迅捷而优雅地跟进,身体已然跃起,在空中找到了最佳的击球点。
这一次,他的截击不再是追求艺术角度的轻巧,也不是纯粹的暴力,而是干净、利落、充满了效率美感的凌空抽击!
啪!
网球如同绿色的闪电,直劈对方空无一人的场区,稳稳命中。
“Ga!赢了!!”哈维尔一方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几个人冲进场内,围着神崎兴奋地叫嚷着。
迭戈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盯着神崎,眼神复杂,里面交织着不甘、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了然的苦涩。
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巨大的、如同鸿沟般的实力差距,以及对方在比赛中那种“游刃有余”的试验态度。
最终,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沉默地拎着球拍,走下场去。
他明白,对方并非刻意羞辱,而是在用他们的方式,学习和验证着什么。
神崎又代表哈维尔这边打了两场。他的适应和学习能力在绝对实力的基础上显得更加惊人,如同顶尖的学者快速掌握一门方言的精髓。
他迅速将观察到的街头技巧的“神”,与自身严谨强大的“形”进行融合、调试。
他的网球,看起来不再像立海大时期那样,每一个动作都如同经过电脑测算般“完美”无瑕,却变得更加高效、更加富有攻击性,并且充满了对环境的敏锐感知和临场应变。
这种兼具了绝对基础精度和街头即时智慧的混合打法,在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氛围中,显得举重若轻,游刃有余。最终,哈维尔一方轻松赢得了那几箱作为赌注的啤酒。
比赛彻底结束后,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
哈维尔兴奋地用力揽住神崎的肩膀,那力道几乎让他喘不过气,“好小子!真没看出来!你身体里还藏着头野兽!打得太棒了!走!我们必须好好喝一杯庆祝!”
其他人也围拢过来,用夹杂着快速西班牙语和生硬英语的语句夸奖他,用力拍着他的背,虽然神崎大半都听不懂,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之前不曾有过的、带着温度的真正接纳与敬佩的氛围。
神崎礼貌但坚定地婉拒了啤酒,只从哈维尔手里接过一瓶冰凉的矿泉水。
他走到场边,在一个废弃的、生锈的缆桩上坐下,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着。
微凉的水流滑过喉咙,带走比赛的微尘。
他看着哈维尔他们已经开始就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欢快拉丁节奏,打开啤酒箱,开始了属于他们的、简单而直接的狂欢。
海风吹拂着他被汗水微微浸湿的头发和衣衫,带走了黏腻感,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心灵深处的松弛与明澈感。
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指尖干净,没有太多的疲惫感,只有刚才握拍时留下的些许压痕。
手臂和腰腹的肌肉传来适度的运动后的反馈,而非酸痛。
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正从这次看似轻松、实则收获颇丰的体验中,蓬勃地生长出来。
这里的网球,粗糙,甚至有些野蛮,规则模糊,充斥着各种不规范的动作和临场的小聪明。
在绝对的技术和实力面前,它显得简陋。
但它……是活生生的,热烈的。
它不追求绝对意义上的“正确”,更追求在当下环境中的“有效”和参与者内心的“尽兴”与表达。
他来自立海大的、严谨强大的“形”,并没有在这片水泥地上被削弱,反而因为理解了这种粗糙、野性而蓬勃的“魂”,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新的活力,变得更加圆融、更具适应性,也更能触及网球那超越胜负之外的、本质的快乐。
“你的网球,”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神崎的思绪。
是迭戈。
他递过来一瓶没开封的水,自己在离神崎不远不近的另一个缆桩上坐下,拧开自己手里的那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神崎微微一怔,接过水,“谢谢。”
迭戈用袖子擦了擦嘴,目光看着远处狂欢的人群,并没有看神崎,继续说道:“……很有意思。开始的时候,像个……无懈可击的机器,完美,但冰冷。”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后来……好像突然连接上了什么。有了……温度。”
他的语气带着挫败,但也有一丝服气。
神崎握着冰凉的水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的标签。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真诚:“谢谢。你们的网球,也很特别。它让我看到了一些……被忽略的东西。”
他没有说“弱小”或“不足”,而是“被忽略的东西”。
迭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但没有再说什么讽刺的话。
两人就这样并排坐着,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海平面之下,天际由绚烂归于沉静的深蓝。
之间的气氛,不再像之前那么冰冷和僵硬,一种微妙的、基于对某种本质理解的缓和,在沉默中悄然建立。
几天后,神崎凛司觉得是时候离开巴塞罗那,前往他环球游学的下一站——瑞士。他去向米格尔老人道别。
老人依旧坐在他那张堆满了书籍的旧书桌后,鼻梁上架着老花镜,正在修复一本封面残破的古籍。
听到神崎的话,他抬起头,透过镜片看了神崎片刻,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里闪烁着洞察世事的光芒。
他笑了笑,笑容温和而深邃,放下手中的工具。
“要走了吗?也好,世界很大。”米格尔的声音缓慢而沙哑,“看来,你在这片嘈杂的码头边,找到了一点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说,找回了一点你原本拥有却被遗忘的东西。”
神崎静静地站着,没有否认。
他发现,收获的并非新的技术,而是一种视角。
老人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街头球场方向,继续说道:“记住那种感觉,小子。技巧和力量很重要,它们是骨架和肌肉,支撑着你。但让网球真正活过来的,让它拥有灵魂的……是生活本身,是心跳。是你在不同土地上呼吸到的空气,感受到的温度,遇到的人,经历的事。把这些,都装进你的球里去吧。”
当神崎凛司背着简单的行囊,登上飞往苏黎世的航班时,他的背包里,除了必要的衣物和那本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还多了一袋玛丽亚面包店买的、能当武器用的硬面包,以及一小罐哈维尔硬塞给他的、浸泡在香料油里的橄榄。
巴塞罗那在这位来自严谨日本的少年身上,留下的痕迹不仅仅是肤色略微深了一些,更是一种悄然融入骨血里的、关于力量如何与生活共鸣、节奏如何随心跳律动、本能如何与理性共舞的全新感知。
他的环球游学,第一站已然收获颇丰。
而下一站,那个以精密钟表、严谨秩序和阿尔卑斯雪山闻名于世的国度,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是另一种极致的“控制”,还是隐藏在秩序之下的另一种狂想?
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