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童谣·蚀梦(1 / 2)
帝国的余晖在捷报里烧了近一月。东市的孩童踩着秋阳放起星纹纸鸢,纸鸢尾巴扫过的墙面上,星髓矿脉复苏的捷报墨迹未干 —— 东境那几处沉寂的矿点已透出淡金微光,连巡城兵甲上的锈迹,都似被这暖意烘得浅了些。朝政流水般顺畅,边关传回来的军报里,连异兽出没的频率都降了三成。深秋的风卷着槐叶穿过街巷,竟真带了几分春日的温软。
可乾元殿的梁柱间,始终凝着层化不开的冷。
沈静姝的指尖刚触到脉门,便猛地缩回 —— 星元刚入经脉,就像碎玻璃碴刮过琉璃盏,尖锐的痛感顺着手臂窜上后颈。她歪靠在铺着鹿绒的软榻上,锦被下的脊背绷得发直,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凉得像冰。落星泽那一战,古神意志的反噬不是裂骨之痛,是蚀骨的潮 —— 神魂被撕成碎片又勉强粘合,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那缕寂灭烙印在胸腔里搏动,时而发烫如烧红的铁,时而冰寒似深潭水。
昨夜又梦到了虚无。梦里没有星辰,没有帝国,只有无边无际的灰雾,雾里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劝她:“睡吧,睡了就不痛了。” 她咬着唇醒来时,齿间全是血腥味,小臂上的灰纹又深了半分,像墨汁渗进宣纸。
朝臣们只当陛下在闭关养伤,奏折堆到殿门也无人敢催。他们看不见沈静姝每日清晨对着铜镜,用星元一点点熨帖经脉裂痕的模样,更不知道她每一次决断,都要先压下那股想沉入虚无的倦意 —— 那是寂灭烙印最阴险的诱惑。
比身体的拉锯更磨人的,是沈曦的沉睡。
小家伙蜷在铺着星绒的摇篮里,睫毛垂着淡淡的光晕,眉心的暗金纹路像被晨雾裹着的星核,每一次流转都与乾元殿地底的龙脉共振。地砖上的龙纹会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亮,连殿角铜鹤灯里的烛火,都比别处烧得更稳。星阁长老们围着摇篮推演了七日,最终只递上 “璞玉蕴光,静待天成” 的奏报,没人敢说清这 “天成” 要等多久。
沈静姝每日都会把女儿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曦儿你看,东境的星髓又亮了。”“秦将军练出了能劈开异兽骨甲的军队。”“昨日乳母说,你之前种的那盆星兰开花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手指抚过女儿温热的脸颊,总盼着能触到一丝颤动,哪怕只是睫毛的微颤。可小家伙的呼吸始终平稳,像浸在温水中的玉。
平静终究是层薄冰。
这日午后,沈静姝正用指尖蘸着星髓露,尝试以最温和的方式滋养经脉,忽然浑身一僵 —— 神魂像被浸了冰水的蛛丝缠上,无数细密的尖刺扎进来,不是剧痛,是黏腻的阴冷,像霉斑悄悄爬上灵台。
她霍然睁眼,殿外秋阳正好,侍立的宫女垂着首,连呼吸都轻得听不见。槐叶落在窗棂上,影子晃得人眼晕。
是烙印作祟?还是经脉又裂了?
她闭着眼凝神,那刺痛感非但没散,反而越发清晰 —— 不是来自某一处,是弥漫在空气里的,像无数看不见的孢子,顺着呼吸往神魂里钻。就像…… 就像沙漠里的细沙,悄无声息地钻进衣缝,等察觉时已磨破了皮肤。
“来人。” 她开口时,嗓子里像卡着沙。
心腹女官应声而入,玄色宫装衬得脸色发白 —— 她总说陛下身上的寒气,比殿里的阴沉木还重。
“今日宫里…… 有异样吗?” 沈静姝盯着她的眼睛,“比如奇怪的声音,或是…… 谁做了怪梦?” 那孢子般的刺痛,让她想起落星泽的精神污染,却比那更碎,更隐蔽。
女官蹙眉想了半晌,摇头时耳坠轻晃:“回陛下,各处都安稳。只是…… 今早去尚仪局时,听见几个小宫女哼歌,调子怪得很,听得人指尖发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奴婢喝止了她们,问是什么曲子,只说昨夜梦里听来的。”
“歌词呢?” 沈静姝的指尖猛地攥紧了锦被。
“含糊得很,” 女官努力回忆,眉头皱成疙瘩,“好像是‘星星眨呀眨,掉进泥巴洼’,还有……‘月亮弯弯,照不亮我家’,最后一句是‘睡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啦’。”
沈静姝的心脏像被一只冷手攥住。
星星坠泥,月失光华,引诱人沉眠 —— 这哪里是童谣,是勾魂的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