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回 王熙凤历幻返金陵 甄应嘉蒙恩还玉阙(1 / 2)
却说宝玉和宝钗听说凤姐病情危急,赶忙起身。
丫头手持蜡烛在一旁伺候着。他们正准备走出院子,只见王夫人那边派了人过来传话:“琏二奶奶情况不妙,不过还没断气,二爷和二奶奶先别急着过去。琏二奶奶这病有些蹊跷,从三更天开始,一直折腾到四更,嘴里就没停过,净说些胡话,一会儿要船,一会儿要轿的,还说自己要回金陵,名字要归入什么册子里去。大家都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她就只是又哭又喊的。琏二爷实在没办法,只好去糊了船和轿子,还没拿过来,琏二奶奶正喘着气等着呢。让我们过来跟你们说,等琏二奶奶走了,你们再过去。”
宝玉听了,一脸疑惑地说:“这也太奇怪了,她去金陵做什么?”
袭人轻轻凑到宝玉身边,小声说道:“你不是那年做过一个梦,我还记得梦里好像提到过什么册子,难道琏二奶奶也会到那个地方去吗?”
宝玉听了点点头说:“是呀,可惜我都不记得那上头的话了。这么看来,人好像都有自己的定数的了。但是不知道林妹妹又去了哪里去了?我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明白了。要是下次再做这样的梦,我一定得仔细瞧瞧,说不定就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了。”
袭人赶忙说道:“像你这样的人,真不能随便跟你说话。我就偶然提了这么一句,你就认真起来了。就算你真能未卜先知,那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宝玉说:“就怕我没那先知的能力,要是真有了,我也就不用为你们瞎操心了。”
两人正说着,宝钗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宝玉担心宝钗会追问个不停,便只说道:“我们在谈论凤姐姐。”
宝钗听了,说道:“人都快不行了,你们还在只管议论人家。去年你还说我咒人,那签上的预言,现在不都应验了吗?”
宝玉又想了一想,,拍手说道:“是的,是的,这么说来,你倒是能先知了。那我干脆问问你,你知道我将来会怎么样?”
宝钗笑着说道:“你又开始胡闹起来了。我不过是顺着她求的签上的话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你就和邢妹妹真是一样的了,你丢了玉,她去求妙玉扶乩,批出来的结果大家都不明白,她还私下里跟我说妙玉如何能先知,如何参禅悟道。可如今她自己遇到这么大的难事,她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这可是能算得上先知吗?就是我偶然说中了二奶奶的事,可真要问起她到底会怎样,恐怕我连自己将来会怎样都不知道呢。这种预测未来的事儿,是能信得过的吗?”
宝玉说:“先别提她了。你只说说邢妹妹的情况吧,自从我们这里接二连三地出事,都把邢妹妹给忘了。你们家这么重要的一桩喜事,怎么就办得这么简单草率呢?也没见你们请亲朋好友来热闹热闹。”
宝钗回应道:“你这话可就又迂腐了。咱们家的亲戚里,就数咱们这里和王家走得最近。可王家现在也没什么正经人了。咱们家又碰上老太太去世这样的大事,所以就没大操大办,也就是琏二哥帮忙张罗了一下。其他的亲戚虽说也有那么一两家,你没去过,自然不清楚情况。
“说起来,我们这二嫂子的命跟我也差不多。原本好好地许配给了我二哥哥,我妈妈原本还打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给二哥哥操办这门亲事的。一来是因为我哥哥还在监狱里,二哥哥也不愿意大办;二来是咱们家这段时间事多;三来是我二嫂子在大太太那儿过得实在太苦了,又赶上家里被抄,大太太为人比较苛刻,二嫂子在那儿实在是受了不少委屈。所以我就跟妈妈说了,干脆就简简单单地把二嫂子娶进门算了。
“我看现在二嫂子倒也心甘情愿地孝顺我妈妈,比我这个亲闺女还强十倍呢。她对待二哥哥也是尽到了一个做妻子的本分,和香菱相处得也很好,二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她俩和和气气地一起过日子。虽说家里日子穷了点,但我妈妈最近倒是过得比以前安逸多了。
“就是一想到我哥哥,心里就忍不住悲伤。况且我哥哥还经常打发人回家来要这要那,多亏二哥哥在外面账头上想办法弄些钱来应付他。我还听说,城里有好几处房子都已经典当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一处房子,家里打算搬过去住。”
宝玉问道:“为什么要搬家?住在这里,你过来过去也方便;要是搬远了,你一来一回就得花一整天时间了。”
宝钗说:“虽说是亲戚,可到底还是各自方便些更好。哪有一辈子都住在亲戚家的道理呢!”
宝玉还想说出不搬离此处的理由,这时王夫人派人过来传话:“琏二奶奶咽了气了,所有人都赶过去了,请二爷和二奶奶也赶紧过去一趟。”
宝玉听闻这个消息,忍不住跺着脚,几乎要哭出声来。宝钗心里虽然也满是悲痛哀伤,但担心宝玉过度伤心伤身,便劝说道:“要哭的话,与其在这儿哭,不如到那边去哭。”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凤姐的住处。到那儿一看,只见好多人都围在床边哭泣着。
宝钗走到近前,看到凤姐已经躺在床上没了气息,顿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宝玉也紧紧拉着贾琏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贾琏见状,也跟着再次哭了起来。平儿等人看到这场景,因为身边没有人来劝解,只好强忍着悲痛,上前劝阻他们。在场的人无不沉浸在深深的哀伤之中,悲痛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贾琏此时手足无措,赶忙让人把赖大找来,让他来操办凤姐的丧事。自己则打算先去向贾政禀明情况,之后再着手处理。
但是贾琏手头并不宽裕,各种花钱的事情都捉襟见肘,十分艰难。他又想起凤姐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心里愈发悲痛,哭得不能自已。再看到巧姐哭得死去活来,更是越发伤心。
就这样一直哭到天亮,立刻派人去请凤姐的大舅子王仁过来。
自从王子腾离世,王子胜又是个没本事的,对王仁的种种行径放任不管,结果搞得家族里亲戚间矛盾重重、关系紧张。
如今王仁得知妹妹去世的消息,只好匆匆赶来,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场。他瞧见这里丧事办理得一切从简、不够周全,心里顿时就窝了一肚子火,满脸不悦地说道:“我妹妹在你们贾家任劳任怨地操持了好几年家务,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你们家本就该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给她办这场丧事才对,怎么到现在了,该准备的东西还都没置办齐全?”
贾琏向来和王仁关系不融洽,见他在这儿说些不着边际、混账至极的话,心里明白他根本不懂什么道理,也就懒得搭理他。
王仁见贾琏不吭声,便把外甥女巧姐叫到跟前,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你娘活着的时候,办事就不怎么周全,只知道一门心思地讨好老太太,根本不把我们这些亲戚放在眼里。外甥女儿啊,你也渐渐长大了,你瞧瞧,舅舅我什么时候沾过你们家的光、占过你们家的便宜?现在你娘不在了,以后家里大小事情你可都得听舅舅我的。你母亲娘家这边,也就剩下我和你二舅舅这两个亲人了。你父亲那个人,我早就摸透他的脾气了,就知道对别人大方。那年那个尤姨娘去世的时候,我虽然不在京城,可也听人说,你父亲为了她花了不少银子。如今轮到你自己亲娘去世了,你父亲倒是这么敷衍了事地办丧事吗?你还不赶紧去劝劝你父亲!”
巧姐说道:“我父亲巴不得要好看,可如今的情况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现在家里没钱,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能省就省。”
王仁不屑地回应:“你的东西还少么?”
巧姐儿说道:“去年家里被抄的时候,哪还剩下什么!”
王仁却不信,说道:“你还这么说?我可是听说老太太又给了你不少好东西,你该把那些拿出来。”
巧姐不好说是父亲已经把东西用掉了,只能推说自己不知道。
王仁便阴阳怪气地说:“哦!我明白了,你不过是想留着给自己当嫁妆罢了。”
巧姐听了这话,不敢回怼,只气得哽咽着哭起来了。
平儿见状,生气地对王仁说:“舅老爷,有什么话等我们二爷回来再说。姑娘年纪还这么小,她能懂什么!”
王仁却蛮横地说:“你们就是巴不得二奶奶早点死,这样你们就可以称王称霸了。我其实也没想要什么,只是希望家里能体面些,也是你们的脸面。”说完,便赌气在一旁坐着。
巧姐心里满是委屈和不舒服,心想:“我父亲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母亲在世的时候,舅舅不知道从家里拿走了多少东西,现在却说得这么干净!”
从这以后,巧姐便有些瞧不起她这个舅舅了。
而王仁心里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他觉得自己的妹妹肯定攒下了不少家底,虽说家里被抄了,可屋里藏的银子还能少了吗?“他们肯定是怕我来纠缠他们,所以才都帮着巧姐这么说话。这小丫头片子,真是不中用。”打这以后,王仁对巧姐儿也嫌弃了。
贾琏对此事全然不知,只是一门心思地忙着筹集银钱应急。外面的事务,他交给了赖大去处理;可家里头也有不少地方需要用钱,一时间实在难以筹措到足够的资金。平儿见贾琏心急如焚,便劝慰道:“二爷也别过于伤了自己的身体了。”
贾琏一脸愁容,说道:“身体算什么!现在连日常开销的钱都凑不齐,这事情可怎么解决?偏偏还有个糊涂蛋在这里纠缠不休,你说能有什么法子!”
平儿说道:“二爷也不用着急。要是实在没钱用,我还有一些东西,去年幸好没被抄走,还收在屋里。二爷要是需要,就拿去当掉换些钱用吧。”
贾琏一听,心中暗想:“平儿真是难得。”于是便笑着说道:“这样再好不过了,省得我到处奔波筹钱。等我银子弄到手了一定还你。”
平儿连忙说道:“我的东西都是奶奶给的,还什么还!只要能把事情办得好看些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