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北国的炉火（2010年8月20日）（1 / 2）

哈尔滨的夏夜，褪去了白日的燥热，晚风带着松花江特有的水汽和一丝微凉，穿过老厂区家属院枝叶繁茂的老榆树，沙沙作响。蝉鸣已歇，只有不知名的秋虫在墙角砖缝里，偶尔发出几声短促的鸣叫，更衬出小院的宁静。王铁柱家那栋有些年头的红砖小二楼里，此刻却透出比夏夜更温暖的灯火与人声。

厨房窗户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里面传来锅铲碰撞的脆响和诱人的饭菜香。酸菜炖肉的浓郁酸香，混杂着新蒸出锅的白米饭的甜糯气息，霸道地钻出纱窗，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闹腾。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王铁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上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沾着几点深色油渍的蓝色工装。与平时疲惫不堪、拖着沉重脚步不同，他今天步子迈得格外轻快有力，黝黑粗糙的脸上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称得上灿烂的笑容，连眼角深刻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更稀奇的是，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赫然是一瓶包装朴素的“北大仓”白酒。

“爸！你回来啦！”儿子王振刚像只小豹子似的从屋里蹿出来，他刚升初中，正是抽条长个的年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短袖，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爸爸手里的酒，惊喜地叫道：“爸！你买酒了？”

“臭小子，嗓门小点！”王铁柱笑着轻拍了下儿子的后脑勺，声音洪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今儿高兴！咱家打牙祭！”

妻子李秀兰闻声从厨房探出头，腰上系着碎花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丈夫脸上的笑容和那瓶酒，她先是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眼角堆起温柔的笑纹：“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铁柱同志舍得买酒喝了？快洗手去，菜马上好！”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饭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一大盆热气腾腾、油亮喷香的酸菜炖五花肉是主角，白嫩的酸菜丝吸饱了肉汁，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颤巍巍地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一盘金灿灿的炒笨鸡蛋，一碟翠绿的拍黄瓜，还有一大碗刚出锅、粒粒晶莹的东北大米饭。那瓶“北大仓”被郑重地放在桌子中央，像个小功臣。

王铁柱洗了手，换下工装，只穿了件洗得松垮的白色汗衫，露出两条结实、布满点点烫伤旧痕的胳膊。他拧开酒瓶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兴奋和自豪。

“来！吃！都多吃点！”他招呼着妻儿，自己先夹了一大块颤巍巍的五花肉塞进嘴里，满足地咀嚼着，然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在胸腹间散开。他咂咂嘴，放下酒杯，粗糙的大手习惯性地在桌沿上比划起来，眼神亮得惊人。

“振刚，知道爸今天为啥高兴不？”他看着儿子，声音洪亮，“就咱们车间啃了大半年的那块‘硬骨头’——给‘大火箭’（指高铁项目）配套的精密轴承车刀，成了！全成了！”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在空中用力地戳点着，仿佛面前就摆着那复杂的刀具图纸和滚烫的淬火炉：

“你是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难伺候！进口的合金棒料，死硬死硬的，跟金刚石似的！车削参数差一丝，刀刃就崩！淬火温度和时间更是要命，差一度，早一秒晚一秒，那材料的韧性和硬度就达不到要求！废了多少料？嘿，说出来吓死你！堆起来怕是有小山高了！”

他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脸上泛起兴奋的红光：“可咱爷们儿没怂！老刘他们几个，眼睛都熬红了，盯着仪表盘，汗珠子掉炉膛里‘滋啦’一声就没了影儿！我？我就跟那炉子较上劲了！一遍遍试，改冷却液的配方，调淬火的梯度，琢磨那铁疙瘩在火里冰里是怎么变‘芯儿’的！” 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凭的就是这股子不服输的劲儿！还有咱几十年摸爬滚打攒下的这点‘土’经验！嘿，你猜怎么着？今儿下午，最后一批样品检测报告出来——全优！一点毛病没有！连厂里新来的那个戴眼镜的海归博士，都冲我竖大拇指，说‘王师傅，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