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要当鬼王(2 / 2)
我的脑子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好像真的有一张张模糊的图片闪过,一些扭曲的线条,看不懂的符号,像字又像画。我找来一支快没水的蓝色圆珠笔,就蹲在房间地上,低着头,在那件红棉袄的正面、背面、袖子上,歪歪扭扭地画满了那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鬼画符。画得特别专注,好像在进行什么特别重要的仪式。
画完了,我看着那件变得诡异无比的红衣服,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好像完成了一个任务。
它夸我:“对……做得很好……就这样……”
那段时间,我满脑子琢磨的就是:到底怎么才能不痛苦,死得好看点。
跳楼不行,摔得稀巴烂,太丑了。
上吊?听说舌头会伸出来,憋得脸发紫,太难受了。
吃安眠药?好像会肚子疼……我就整天琢磨这些。
结果有一天下午,我刚放学回家,也不知道哪句话没说对,我妈突然就炸了。她积攒了很久的担心、焦虑,可能还有对我最近神神叨叨、魂不守舍、成绩下滑的不满,一下子全爆发出来,劈头盖脸地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话说的有点重,具体骂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觉得委屈极了,心里那点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活着”的念头,被她这么一骂,咔嚓一下,彻底断了。
完了!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就现在!
我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特别坚决。
我记得家里过年贴春联剩下的大红纸,就放在电视柜底下。我冲过去,一把抽出两张最大最红的纸,攥在手里,转身就往外跑。我妈在我身后气得大喊:“你干嘛去!说你两句你还来劲了!有本事你别回来!”
我头也没回,闷着脑袋一个劲地跑。
我要去江边。对,江里。那个声音又开始指导我了,这次它听起来特别兴奋,语速都快了不少。
“水鬼好!水鬼好!”它在我耳边嚷嚷着,“淹死的人厉害!成了水鬼就能当大王!听话,快去吧!”
我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冲到了江堤上。晚上的江面黑乎乎的,特别宽,一眼望不到头,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水声,冷得我打了个哆嗦。
江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几艘破旧的小木渔船被绳子拴着,随着水波一荡一荡。
“快!把红纸叠成帽子!戴在头上!”那声音急切地命令我,好像怕我反悔。
我照做,笨手笨脚地把那两张硬邦邦的大红纸叠成了一个尖尖的、怪模怪样的纸帽子,就是小时候玩的那种最简单的纸船帽子的戴法。
“画!在上面画符!快!”它又喊。
我慌忙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揣着的铅笔,趴在地上,在那顶红纸帽子上胡乱画起来。画的全是脑子里闪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歪七扭八,覆盖了整个帽子的表面。
画完之后,我把那顶诡异的红帽子戴在了头上。纸帽子很硬,边缘有点硌脑袋。
就在我戴上帽子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整个江边都不一样了。明明眼睛看过去还是黑漆漆的江水、模糊的岸边,但我就是感觉,周围的黑暗里,一下子冒出了好多好多黑影!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岸边浅水里,藏在芦苇丛后面,趴在那些破船的阴影里……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就是一团团更浓的黑影,但它们好像在躁动,在跳跃,在无声地欢呼!好像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等着迎接我的到来。
而我,当时竟然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反而被它们那种诡异的兴奋感染了,自己也激动起来,心脏砰砰跳,血液好像在烧。我甚至朝着那些黑影的方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说:“等着……我来了……等我当了鬼王……”
江边有一条旧木船,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里。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淤泥,爬上了那条破船。
船身晃了一下,吱呀一声
我站在船头,头上戴着那顶画满符文的红纸帽子,像个可笑的却又让人毛骨悚然的仪式主持者。我直勾勾地盯着黑乎乎的江面,江水哗哗地响,像是有无数双手在
我幻想着:跳下去,沉下去,然后我就会变得无比强大,所有的黑影都要听我的指挥……我能自由地在水里穿梭,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就是最厉害的鬼王!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准备往前纵身一跃
“咔哒。”
特别轻微的一声,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小石子。
声音很轻,但在那种极度安静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我猛地一僵,即将跳出去的动作硬生生卡住了。
紧接着,一束昏黄的手电光从堤岸的坡上晃了下来,还有两个男人嘟囔的声音:“这黑灯瞎火的,能有鱼吗?老黑非说这儿晚上有鱼……”“有没有,先打个窝再说”
是晚上来钓鱼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活人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咔嚓一下,把我周身那种被催眠了一样狂热又麻木的状态瞬间剪断了!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在干嘛?!
我站在一条破船上,头上顶着一个可笑的红纸帽子,正要往冰冷的江水里跳?!我这是在寻死啊!我刚才居然还觉得当鬼王很威风?!
钓鱼的两个男人这时候也看到了站在船上的我,其中一个矮胖的男人看见我的样子一愣“小子,你干啥呢?给这破船刷涂料吗?”
我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撕扯着把头上那顶该死的红纸帽子拽了下来,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此时此刻这个红色帽子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我赶紧把那帽子在手里胡乱地揉搓成一团,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把它狠狠地扔进了江水里。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牙齿打着颤,不停地小声跟自己念叨,从船上手脚并用地爬下来,因为腿软,还差点摔进泥水里。
我看都不敢再看一眼江面,更不敢看周围,扭过头,跌跌撞撞、屁滚尿流地就往堤岸上面跑,朝着有路灯、有人的地方没命地跑去。
后边矮胖男人的说话声飘过我身边“刷涂料不是用报纸叠帽子吗?他还整个红色的,杵那儿跟个路障似的”
冷风呼呼地刮过我的耳朵,我跑得肺都要炸了,但一步都不敢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