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涌惊雷(1 / 2)
第四部 第二十六章:暗涌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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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慈医院三楼特护病房。
刺耳的警报和沙利叶撕心裂肺的哨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激荡起巨大的混乱涟漪。死寂的凌晨被彻底撕裂,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楼梯口和护士站方向汹涌而来。值夜班的医生、护士被惊醒,脸上带着惺忪睡意瞬间被恐慌取代,跌跌撞撞冲向那扇洞开的病房门。走廊灯光惨白,映照着他们仓惶的身影。
沙利叶如同一堵人墙,死死挡在病床前,双目赤红,手中的驳壳枪枪口微微抖动,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企图靠近的人。他嘶哑的吼声盖过了嘈杂:“穆勒医生!穆勒医生在哪里?!快!” 几个年轻护士被他骇人的气势慑住,慌乱地停在门口。
“让开!都让开!”一个沉稳却带着急促的声音穿透混乱。穿着白大褂的穆勒医生拨开人群,大步冲了进来。他那双永远带着一丝审视神情的蓝眼睛此刻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病床上抽搐挣扎的陆连奎。陆连奎的身体仍在剧烈痉挛,双手无意识地撕扯着自己的病号服领口,喉咙里“嗬嗬”作响,翻白的双眼上眼睑不住颤动,颈侧那块指甲盖大小、蛛网般扩散的暗紫色瘀斑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心电监护仪持续发出催命符般尖锐的嘶鸣,屏幕上的波形混乱癫狂。
“按住他!防止二次伤害!给他吸氧!最高流量!”穆勒医生的命令短促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迅速解开陆连奎胸前的衣扣,俯身凑近,鼻翼微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某种极其微弱的气味。同时,他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陆连奎颈侧那块迅速扩大的瘀斑边缘,感受着皮下的异常质地。“肾上腺素0.5毫克静脉推注!快!”他头也不抬地对旁边的护士吼道,目光却死死盯着瘀斑中心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红点——那绝不是普通的针孔!
护士手忙脚乱地准备药物推注。穆勒医生飞快地转头,眼神如刀锋般劈向沙利叶:“他刚才接触了什么?!谁靠近过他?!任何细节!”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却蕴含着风暴。
“没有人!督察长走后,只有那个叫王秀娟的值班护士进来检查过一次仪器!”沙利叶语速极快,额头青筋跳动,“她离开前后不到三分钟,陆探长就……”他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想起那个护士消失在楼梯拐角时,护士服后腰处似乎蹭着的那点深褐色污渍,以及她那双平静得过分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脊背,“是她!那个护士有问题!”
“找!封锁医院所有出口!尤其是护士更衣室!”穆勒医生厉声下令,同时已经拿起检查用的放大镜和镊子,小心翼翼地处理那个微小红点。旁边的护士长脸色煞白,突然失声叫道:“穆勒医生!这里的乙醚瓶……少了一小瓶!登记本上……昨晚清点时还在的!”
乙醚!剧毒神经毒素的来源!柳素英尸检报告中那致命的成分!
沙利叶浑身剧震,巨大的愤怒和被愚弄的耻辱感瞬间淹没了他!那张看似普通的护士脸孔在他脑海中急速闪现!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出病房,嘶吼着下达命令:“封锁医院!所有人原地待命!目标女性,身高约一米六,体型偏瘦,自称‘王秀娟’!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几名刚赶到病房门口、全副武装的巡捕立刻如同离弦之箭般散开,沉重的脚步声砸在寂静的走廊上,撞向楼梯口和安全通道。
病房内,随着微量肾上腺素的注入,陆连奎致命的抽搐痉挛奇迹般地减弱了一丝,虽然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喉咙里令人窒息的“嗬嗬”声也放缓了,但那双布满血丝、几乎完全翻白的眼球,极其艰难地向下转动了一点点,浑浊绝望的目光似乎想要穿透混乱的人群,投向门口某个方向,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呐喊某个名字,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警报声调降低了凄厉的尖音,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危险的嗡鸣。穆勒医生丝毫不敢放松,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指挥着护士进行更深入的急救措施,他的视线死死锁在陆连奎颈侧那片诡异的瘀斑上——这毒,与柳素英所中完全一致!
闸北太阳庙路,福昌货栈。
爆炸的余波如同猛兽的喘息,在狭窄的货栈内久久回荡。浓烈的硝烟混合着布料、谷物燃烧的焦糊气味,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浑浊迷雾,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火光在倾倒的货物堆上噼啪作响,浓烟翻滚着从破碎的大门和气窗口涌出,将黎明前最深的夜色染上一片诡异的橙红。
“督察长?!督察长!!” 嘶哑的呼喊声在烟尘中响起,带着恐惧和绝望。
几声剧烈的咳嗽从一堆燃烧的麻袋和倾倒的木箱废墟下传来。瓦砾被艰难地顶开,费沃里挣扎着,用没受伤的左臂支撑着身体,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他灰头土脸,身上那件挺括的呢子大衣被撕裂多处,沾满了黑灰和暗红的血渍,后背传来阵阵灼痛和撞击的钝痛,耳朵里尖锐的耳鸣尚未平息。他死死咬着牙,眼神却在冲出废墟的第一时间,锐利如初,如同穿透烟雾的探灯,扫向爆炸中心——李善福刚才蜷缩的位置。
那里只剩下一个焦黑、冒着青烟的浅坑,坑底散落着一些难以辨认的、碳化的碎块和扭曲的金属残片。李善福,连同他可能知晓的所有关于“庚字金押”、“袁老板”以及周阿四下落的秘密,被那一颗精准投掷的手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干净利落,冷酷无情。
“咳……咳……我没事……”费沃里声音嘶哑地回答着手下的呼喊,右手却始终紧攥着那本染着他自己血污的黑色硬壳账本,如同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踉跄着站直身体,目光扫过货栈内的惨状。
一名探员倒在离爆炸坑不远处,半边身体被冲击波撕扯得血肉模糊,早已没了声息。另一个被爆炸震飞的探员蜷缩在墙角,痛苦地捂着胸口咳嗽,嘴角溢出鲜血。剩下的两人虽然还能行动,但也都挂了彩,脸上身上布满黑灰和擦伤,正奋力扑打着身上沾染的火星,警惕地举枪对着仍在燃烧的货栈深处和门窗破口。远处,巡捕房的增援车辆凄厉的警笛声终于由远及近,刺耳的刹车声在货栈大门外响起。
“守住门口!小心二次袭击!救人!”费沃里强忍着眩晕和疼痛,迅速下令。增援的巡捕和消防员冲了进来,一部分人立刻开始灭火,一部分人则紧张地搜索货栈每一个角落,警戒着可能的埋伏。
费沃里拖着沉重的脚步,避开燃烧的货物,走向刚才在爆炸前发现的那个写有“周”字的麻袋的位置。麻袋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滚到了几米外一堆散乱的木箱旁,袋口裂开,里面一卷卷深乌色的“老青粗布”散落出来一部分。万幸,麻袋本身并未被引燃。费沃里小心翼翼地用脚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杂物,蹲下身检查。麻袋上那个潦草的“周”字依旧清晰,旁边那张沾着阿强血迹的便签纸——周阿四的“亲笔信”——竟也奇迹般地被一块飞溅的木片压住,没有被烧毁。
他捡起便签纸,再次确认了上面的字迹和内容,特别是“新加的‘料’都在里头”这句触目惊心的话。他猛地撕开麻袋更大的口子,一把抽出里面卷紧的一匹粗布,粗暴地将其抖开、摊平在地。深乌色的粗布在火光和手电光下显得黯淡无光。费沃里眼神凌厉,如同搜寻猎物的鹰隼,一寸寸地检查着布匹的纹理、接缝、边缘……
突然!他的手指在布匹一角一个极其隐蔽的折缝处停住了!那里的织线纹理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异常——几根经线和纬线的走向出现了违背正常纺织规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曲折!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住那处异常点的边缘,猛地一撕!
嗤啦——
一小块巴掌大小、颜色质地与整匹布几乎无异的布片被撕了下来!而布片下方,赫然露出了一个被精心缝制在粗布夹层里的小口袋!口袋扁平,用同色细线缝得严严实实!
费沃里毫不犹豫地拔出随身匕首,锋利的刀刃贴着缝线一划。口袋被割开。
里面没有布头碎屑,也没有任何纸张。只有十几枚冰冷的金属物件,静静地躺在费沃里手掌心。
它们形状完全相同,通体呈一种黯淡的黄铜色,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被打磨得极其锋利,中心带着一个小小的、针鼻般的孔洞。每一枚的背面,都清晰地压制着一个微型的、线条狰狞的牛角符号!与在隆昌染坊发现的致命螺纹部件、以及与李善福黑色账本“庚字金押”旁那朱砂印记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