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画家模特界(观察入微)5(1 / 2)
“顾先生,您在画的,究竟是我,还是您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恐惧?”
苏喆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画室中弥漫的、粘稠的沉默,也剖向了顾云深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清晰审视过的角落。
顾云深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一种被猝不及防刺中要害的生理反应。他眼中翻涌的凶狠瞬间凝固,继而碎裂,露出一丝几乎是狼狈的惊悸。他像是被剥掉了那层偏执艺术家坚硬外壳的软体动物,骤然暴露在令他无所适从的空气里。
“你……胡说八道!”他厉声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和底气不足。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苏喆,也不再看那幅令他烦躁的画作,而是快步走到窗边,近乎粗暴地扯开了厚重的窗帘一角,让正午有些刺目的阳光轰然涌入。
光线如同实质的瀑布,冲散了画室阴郁的调子,也照亮了空气中疯狂舞动的尘糜,仿佛无数躁动不安的精灵。顾云深背对着苏喆,肩膀微微起伏,像是在贪婪地汲取窗外那个“正常”世界的气息,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喆的问题,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巨石。恐惧?他顾云深会恐惧什么?他恐惧的是庸俗,是情感的黏着,是生命不可控的杂乱……他追求纯粹与永恒,这难道错了吗?
可是,为什么当这个模特不再“空白”,当那双眼睛流露出他无法定义的复杂时,他会感到如此失控,如此……愤怒?难道他真的在恐惧,恐惧自己构建的艺术理念,本身就如履薄冰,经不起一丝真实人性的拷问?
苏喆没有乘胜追击。他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在自己的思绪中越陷越深。他知道,语言的种子已经种下,需要时间在顾云深那片荒芜而偏执的心田里生根发芽。
他重新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顾云深挣扎的背影,而是将“观察入微”的感知力,转向了自身。
经过刚才那场无声的博弈和极致的身体控制,他隐隐感觉到,体内某种桎梏似乎松动了一丝。对肌肉、呼吸、乃至血液循环的精细操控,不仅是对意志的磨砺,似乎也在被动地激发着这具身体沉睡的潜能。“观察入微”天赋,正在从对外部世界的洞察,向内渗透,开始触及对自身肉体的更深层次“阅读”与控制。
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或许,摆脱这具身体的虚弱,未必需要依赖外物,可以从内部开始?
良久,顾云深猛地转回身。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而锐利的轮廓,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压抑的、危险的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他没有回到画板前,而是大步走向角落那堆覆盖着白布的画作。他像是发泄一般,粗暴地掀开几幅,露出无一例外,都被处理得面目模糊,情感剥离,只剩下顾云深所追求的某种“符号化”的美感。
他指着那些画,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自虐的嘲讽:“看见了吗?这才是艺术!剥离掉那些廉价的、转瞬即逝的个人情绪,留下的才是永恒的形式!你所谓的‘恐惧’?那不过是庸人自扰的尘埃!”
苏喆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被“处理”过的面孔。他没有反驳顾云深对艺术的界定,那没有意义。他只是轻轻抬手指向其中一幅画。那幅画的背景,用了大量深沉压抑的普鲁士蓝和煤黑,但在画面的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却有一抹几乎被忽略的、突兀的暖黄色,像是画家无意中,或者说,是潜意识里流露出的,一丝对“生”的渴望与挣扎。
“那么,顾先生,”苏喆的声音依旧平稳,“请您告诉我,这一笔‘那不勒斯黄’,它在您的‘永恒形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温暖的假象’,还是……您不小心泄露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实’的痕迹?”
顾云深顺着苏喆的手指看去,当他看清那抹几乎被他自己遗忘的暖黄色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猛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