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蔓延(1 / 1)
纯白。无瑕的、令人窒息的纯白。监测仪的“嘀嗒”声是这片纯白空间里唯一的时间刻度,精准,冰冷,如同敲击在沈延清逐渐异化的神经末梢上。镇静气体的效果已经褪去,但身体深处那股源自“催化剂”的冰冷与僵直,却如同渗入地基的寒潮,顽固地盘踞着,并且……似乎在缓慢地扩散。
沈延清躺在坚硬的观测台上,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他却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更多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异物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金属纤维正沿着他的血管和神经,悄无声息地编织着一张陌生的网络。
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却又扭曲。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粘稠声响,能“感觉”到心脏每一次搏动时,心肌纤维那不自然的、过度紧绷的收缩力。视线偶尔会不受控制地聚焦在某个微不足道的点上——墙壁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瑕疵,监测仪屏幕上一个跳动的像素——然后陷入短暂的、令人眩晕的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微观解剖。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锁骨下方那几道暗蓝色的脉络纹路。它们没有消失。
不仅没有消失,就在他清醒地、被动地接受着监测的这几个小时里,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原本只是蛛网般细微的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以几乎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向着四周的皮肤悄然蔓延了一到两毫米。蓝色的范围没有显着扩大,但纹路本身变得更加清晰,颜色也似乎深邃了一丝,在无影灯下泛着一种非自然的、类似某些深海生物或矿物结晶的幽暗光泽。这不是血管,不是淤青。这是一种烙印,一种从他生命本源被强行修改后,在外显层面的具象化。
高逸和那些研究员再次进来过两次,记录数据,抽取血样,用各种冰冷的仪器扫描他的身体。他们对那蔓延的蓝色脉络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详细测量、拍照,低声交流着“融合速率”、“神经适应性”、“能量导率”之类的术语,看向他的眼神,如同在评估一件正在雕琢中的、充满潜力的武器胚材。没有人在意他的痛苦,他的抗拒,他身为“人”的尊严。
在一次扫描间隙,他尝试着集中全部意志,控制自己右手的一根手指,试图做出一个微小的弯曲动作。指令从大脑发出,却如同石沉大海,手指只是轻微地、无规律地抽搐了一下,带来一阵类似电流短路般的麻痹感。他对自身躯体的掌控权,正在被剥夺。
愤怒和绝望如同岩浆,在他被冰冷禁锢的胸腔下奔涌,却找不到喷发的出口。他只能死死地盯着头顶那片纯白的天花板,将所有的情绪压榨成最纯粹的、冰冷的恨意与计算。
他在观察,在记忆。观察这些研究员的操作习惯,记忆监测仪的报警阈值,计算高逸出现的规律……他在脑中一遍遍模拟着,如果束缚带松开,如果出现哪怕零点一秒的漏洞,他该如何反击,如何破坏,如何……毁灭这个地方。
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如同萤火之于黑夜。但他不能停止思考。思考,是他对抗异化、坚守“自我”的最后堡垒。
就在这时,观测舱外似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骚动,隐约能听到快速远去的脚步声和对讲机里模糊而急促的指令声,与平日有条不紊的节奏截然不同。发生什么事了?
沈延清的心猛地一提。是外面出了变故?是搜捕林夕的行动有了结果?还是……“灯塔”程序针对其他目标启动了?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并非毫无波澜。他屏住呼吸,将所有的感官放大到极致,试图捕捉舱外任何一丝有用的信息。
那阵骚动很快平息,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状。但沈延清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那无形的压力,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紧张与期待的暗流,开始在这纯白的囚笼之外悄然涌动。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锁骨下那依旧在缓慢而坚定蔓延的蓝色脉络。崩解,早已在他体内开始。而外界的风暴,似乎也正在酝酿。他必须在这内外交困的绝境中,找到那一线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