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星月夜(2 / 2)
青林跟回阁楼时,梵高正坐在地板上,用没受伤的左手笨拙地给自己包扎。鲜血浸透了一块又一块布片,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喃喃自语:“她们说我太吵闹……说我眼神吓人……现在好了,我把最吵的部分送给她们了……”
“需要帮忙吗?”青林终于忍不住开口。
梵高抬起头,脸上溅着血点,像幅扭曲的自画像。他突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你还没走?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他指着满地的画,“这些画,还有我这只耳朵,都是笑话,对不对?”
青林蹲下身,从急救包里拿出止血喷雾——这是时空修复局的应急装备,不含未来科技成分,只会被识别为某种“新式药剂”。他按住梵高挣扎的左手,将喷雾对准伤口:“我见过你的画。在很远的地方,有很多人……喜欢它们。”
梵高愣住了,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笑声:“喜欢?就像喜欢路边的石子吗?”他猛地推开青林,伤口的血再次涌出来,“别骗我了!连高更都受不了我,他说我是个疯子!”
青林的腕表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全息屏强行弹出:时空锚点异常波动,目标人物情绪剧烈起伏,可能导致历史节点偏移。建议立即撤离。
他看着梵高通红的眼睛,突然想起数据库里的另一条记录:高更在离开阿尔勒前,与梵高发生激烈争执,正是这场争执直接导致了割耳事件。而此刻,这个被全世界抛弃的男人,正蜷缩在地板上,像只受伤的野兽,用咆哮掩饰着自己的孤独。
“我没骗你。”青林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个东西——那是他在时空褶皱中偶然拾到的碎片,一块来自22世纪的记忆晶体,里面储存着奥赛博物馆的影像资料。他按下启动键,一道柔和的蓝光在阁楼中央亮起,投影出梵高画作在博物馆里展出的画面:《向日葵》被挂在恒温恒湿的展柜里,玻璃外挤满了参观者;《星月夜》前,孩子们仰着脑袋,指着旋转的星空发出惊叹;《自画像》的说明牌上,写着“文森特·梵高,1853-1890,伟大的后印象派画家”。
梵高呆呆地看着蓝光里的画面,忘记了呼吸。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些影像中的画作,指尖却穿过了蓝光,只碰到冰冷的空气。“那是……哪里?”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是未来。”青林关掉晶体,蓝光消失,阁楼重新陷入昏暗,“在那里,你的画被好好地保存着,被很多人看见,被很多人记住。”
梵高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没有哭,只是用没受伤的手抓起一支画笔,在墙上胡乱涂抹着,黄色与蓝色交织成混乱的线条。“未来……”他喃喃自语,“我等不到了。”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青林的腕表发出最后通牒:时空锚点即将崩溃,强制撤离程序启动倒计时10秒。
他看着梵高重新站在画架前,用绷带缠着的右手艰难地握住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出第一笔明亮的黄色。那是《包扎耳朵的自画像》的开端,历史正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
“再见,文森特。”青林轻声说。
梵高没有回头,只是专注地盯着画布:“告诉那些喜欢我画的人……我尽力了。”
白光闪过的瞬间,青林仿佛看到梵高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极淡的笑意,像暗夜里的一颗孤星。
当青林再次睁开眼,时空修复局的应急灯正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同事们围上来,检查他的量子靴是否受损,腕表的时空参数是否稳定。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松节油的气息。
历史数据库自动更新,梵高词条下的时间线平稳无波。割耳事件、精神病院、麦田枪声……所有节点都精准地落在原来的坐标上。青林在备注栏里敲下一行字:1888年12月23日,阿尔勒阁楼,目标人物情绪稳定,未发生时间线偏移。
他走到观测窗前,望着外面流动的时空乱流,那些五彩斑斓的粒子像极了梵高画中的星空。突然想起阁楼墙上的混乱线条,想起那瓶永远喝不完的劣质红酒,想起那个用生命燃烧色彩的男人。
按照规定,他需要提交一份详细的干预报告,但青林在报告的末尾,附上了一张小小的速写——那是他用铅笔勾勒的,梵高在画架前的背影,背景是旋转的星空。
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无法录入数据库——比如某个雨夜里,穿过一百三十五年的时光,两个孤独灵魂的短暂相遇;比如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你的光,照亮了比星空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