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京都滕田(2 / 2)
总算齐了
沸腾的清汤里,涮着白嫩的鱼片和萝卜。
王江看着那一大块一大块的白萝卜,又没了胃口。
谁家好人吃萝卜是这么大块的?不都该是切成细丝的吗?
这在日本叫“大根”。
很容易引起那个什么联想的好吧。
他随便吃了点,就着汤泡了半碗饭,算是混了个半饱。
王江这边吃得不痛快,福伯那边却收获颇丰。
他借着添酒的由头,和料亭那位风韵犹存的妈妈桑聊了起来。
福伯只说自己是滕田家失散的远亲,从乡下福岗过来,来京都投亲。
这话头一起,竟勾起了妈妈桑的伤心事。
她的儿子,当年也去了中国参战,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福伯听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惋惜与同情,陪着她叹了两句气。
心里却在说,死得好。
妈妈桑是这高级料亭的主理人,迎来送往,见识的人多了去了。
对滕田家自然不陌生。
“滕田家啊……那可是传承悠久的大阴阳师家族呢。”
妈妈桑用丝帕擦了擦眼角,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战时,滕田家的男丁可风光了。司令官、参谋长、大佐……好多都是他们家的人。可惜啊,出去的多,回来的少。渐渐人就少了。不过这也以经比许多家老贵族们强了。”
“他们家的大公子,滕田关一先生,倒是回来了。不过,是坐着轮椅回来的。听说是当年在满洲,给冻坏了身子,落下了什么寒病,到现在也没娶个妻子。”
“现在整个滕田家,就靠家主滕田信雄先生和这位大公子撑着门面了。”
“家主滕田信雄先生,从中国回来后,就一直住在天王寺。听说是……造的杀孽太多,要去佛祖面前忏悔,求天照大神保佑呢。”
妈妈桑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神秘。
“所以现在那座老宅子里,只有大公子一个人住着,身边也就一个老仆人照顾。”
她好奇地打量了福伯,又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相貌俊朗的王江。
“您们是滕田家失散的哪一支呢?莫非是二老爷滕田信户那一支?他离开滕田家,可是好多年没回过京都了。”
福伯连忙摆手,脸上带着乡下人的憨厚,说的也含糊。
“我们是福冈乡下来的。我家老爷就这么一根独苗,临终前心心念念,要少爷认祖归宗呢。”
妈妈桑的目光落在王江脸上,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和惋惜。
“滕田少爷真是好相貌,还不到二十岁吧?眉眼之间,和大公子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她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不过,你们这时候来认亲,恐怕……不是什么好时候。”
“不瞒你们说,滕田家现在经济情况很不好。战前,有多少达官贵人排着队去求他们家供奉。可战后,饭都吃不饱了,谁还信这些神神鬼鬼的?那些新贵们,更喜欢美国人的东西。”
“您看看,现在连我们这里的艺伎,都要去招待美国大兵,才有饭吃呢。”
“另外,听说大公子脾气不太好了,一个人在晚上老打打杀杀的,原本滕田家还有许多女佣,后来就都走了。”
福伯问:“他们家夫人呢?”
妈妈桑答:“信雄老爷的正室夫人早就去世了。后来信雄老爷的继室又娶了慧子夫人。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自己吊死在和室里。慧子夫人的儿子不知怎么也去世了,信雄老爷就再没娶了。”
妈妈桑自嘲地笑了笑。
“唉,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您也就这么一听吧。”
福伯连连点头,又敬了她一杯酒,才谢过离开。
两人走出料亭,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的酒气。
福伯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又对王江翻译了一遍。
王江一直沉默地听着。
一个为了赎罪常年住在寺庙的家主。
一个在东北战场上被打残了的继承人。
一个败落到需要靠变卖祖产度日的阴阳师家族。
这和他想象中,那个能隔着千里重洋用式神追杀自己的强大对手,似乎有些出入。
他抬起头,望向二条通的方向。
夜色深沉,那座古老的宅邸就蛰伏在黑暗里,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的野兽。
看似虚弱,却可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亮出最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