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千军万马入汉东(2 / 2)
那一道道目光,有的冰冷,有的愤怒,有的鄙夷,有的不屑……
匯集在一起,像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三人的身上。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软了。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將军。
更没被这么多將军,用这种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注视过。
沙瑞金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赵援朝的战友,是赵援朝的后盾。
他们今天站在这里,就是在为赵援朝站台,就是在向汉东省,示威!
周守京把他们带到icu病房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他指了指那扇紧闭的大门,冷冷地说道:“军长就在里面。他刚醒,身体还很虚弱。你们进去,有什么话,长话短说。”
说完,他便退到了一边,和那些將军们,站到了一起。
那意思很明显,他们就在外面看著,听著。
如果你们敢说错一句话,惹得我们军长不高兴。
那么,后果自负。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政治生涯中,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次会面。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紧张。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决定著他们,也决定著整个汉东命运的大门。
icu病房里,光线很柔和。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各种精密的医疗仪器,在安静地运行著,发出轻微的滴滴声。
赵援朝躺在病床上,头上缠著厚厚的纱布,脸上还戴著氧气面罩。
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无比的虚弱。
但是,当沙瑞金、李达康、高育良三人走进来的时候。
他那双原本半闭著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里面没有了往日的锐利和威严,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
但就是这种疲惫的眼神,却像两把最锋利的刀子,瞬间刺穿了三人的心理防线。
他们感觉,自己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的心思,所有的算计,都无所遁形。
“援……援朝同志……”
沙瑞金第一个开口,他的声音,乾涩得厉害。
“我们……代表汉东省委、省政府,来看望您……祝您……早日康復……”
他说得语无伦次,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是多么的可笑和无力。
赵援朝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们。
那眼神,看得沙瑞金心里发毛。
他寧愿赵援朝对他破口大骂,寧愿他拍著桌子发火。
也比现在这种沉默,要好受得多。
沉默,代表著一种更深层次的,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愤怒和失望。
李达康和高育良站在沙瑞金的身后,头埋得低低的,连看都不敢看赵援朝一眼。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只有仪器的滴滴声,在单调地响著,像是在为他们三人的政治生命,倒计时。
许久,赵援朝才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摘下了脸上的氧气面罩。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看得出来,那一下重击,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伤害。
“沙书记。”
他终於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虚弱,很沙哑,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
“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
“医生说,再偏一公分,砸在后脑的要害上,我就直接去见马克思了。”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揪。
“援朝同志,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
“我不想听这个。”赵援朝打断了他,他的目光,越过沙瑞金,落在了他身后的李达康身上。
“李达康。”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我记得,在省委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一句话。”
“我说,制度是好的,但最终,还是要看执行的人。”
“你当时,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李达康的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记得。
他当时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是一阵风,请赵援朝监督。
可结果呢
转眼之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在他刚刚保证过的地方,发生了比之前恶劣一百倍的事情!
“我问你,李达康。”赵援朝的声音,依然很平淡,但那平淡之下,却蕴含著雷霆万钧的力量。
“我老连长的家,为什么会被强拆”
“那些拿著铁锤,拿著撬棍的混混,是谁派去的”
“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省会城市里,如此无法无天!”
“还有!”
赵援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质问的气势,却让李达康的身体,摇摇欲坠。
“我被打倒之后,你们京州的警察,过了多久才到现场”
“三分钟!我记得你当时在电话里,是这么吼的!”
“可结果呢是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
“如果不是我的警卫员在,如果不是那些兵还在,我老连长的家人,是不是就要被那群畜生,活活打死!”
“我,是不是就要躺在那片血泊里,等著你们的人,来给我收尸!”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李达康的心上。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冷汗,顺著他的额角,滚滚而下。
他想解释,说自己已经抓了人,已经查了案。
但是,在赵援朝这血淋淋的质问面前,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赵援朝的目光,变得无比的锐利。
“到底是谁!在包庇那些强拆的分子!”
“到底是谁!是这张黑色网络的保护伞!”
“你,李达康,你这个京州市委书记,你查出来了吗!”
“你,答得上来吗!”
最后那一句,赵援朝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吼完之后,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了头上的伤口,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噗通!”
李达康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了赵援朝的病床前。
他抱著头,失声痛哭起来。
“援朝同志……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人民……我……我没用啊……”
一个在汉东政坛,以霸道和强硬著称的市委书记,此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
李达康的哭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跪在那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这里面,有恐惧,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被现实彻底击垮的无力感。
他李达康,自问为官多年,一心扑在gdp上,为了京州的发展,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也背了不知道多少黑锅。
他以为,只要经济上去了,城市变漂亮了,他就是一个好官。
可是今天,在赵援朝的质问面前,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一个连自己治下百姓的基本安全都保障不了的市委书记,一个连英雄家人都护不住的市委书记,gdp再高,又有什么用
那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那宽阔整洁的马路,都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
赵援朝没有去看他。
他靠在床头,闭著眼睛,平復著刚刚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头上的伤口,一阵阵地抽痛,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他身后,是二十集团军的十万將士。
他面前,是整个腐烂的汉东官场。
这场仗,他必须打下去。
而且,必须打贏。
沙瑞金和高育良站在一旁,看著跪地痛哭的李达康,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兔死狐悲。
李达康的今天,或许,就是他们的明天。
沙瑞金走上前,想去扶李达康,嘴里劝道:“达康同志,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让他跪著。”
赵援朝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沙瑞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赵援朝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沙书记,我记得,我倒下的前一刻,你也在场。”
沙瑞金的身体,猛地一颤。
“我记得,你当时,还想用你省委书记的身份,去镇住那群亡命之徒。”
“结果呢”赵援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去你妈的省委书记』,这是原话吧”
沙瑞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他堂堂一个省委书记,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群地痞流氓指著鼻子骂。
这件事,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现在,被赵援朝当著这么多人的面,重新揭开,更是让他无地自容。
“沙书记,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很愤怒”赵援朝看著他,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同情。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汉东的这些刁民,太无法无天了”
沙瑞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告诉你,沙瑞金,这不是刁民的问题!”赵援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果不是你们这些当官的,长期以来,对这些黑恶势力,纵容、包庇,甚至同流合污!他们怎么敢这么囂张!”
“如果不是你们的公权力,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威严和公信力!他们怎么敢不把你这个省委书记放在眼里!”
“说到底,是你们自己,把自己的脸,丟尽了!”
赵援朝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沙瑞金和高育良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