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过渡(2 / 2)
拾陆听得极其认真,将每一个字都刻入脑中。他虽年轻,却深知能被公子如此郑重交代的任务,绝非凡事。
他再次抱拳,语气坚定无比:“公子放心!拾陆明白!定会循着这条线索仔细追查,只要此人还在洛阳,或曾留下痕迹,属下掘地三尺也必将线索找出!”
王玉瑱见他如此保证,心下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相信你的能力。”
“记住,此行或许耗时不会太短,走之前去找宋先生,支取足额银钱,一切用度不必节省,确保自身周全为上。
一旦找到任何与此女相关的线索,不必打草惊蛇,立刻设法传讯回来即可。”
“是!拾陆领命!” 年轻暗卫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光芒,没有丝毫畏难。
吩咐完毕,拾陆不再耽搁,利落地行了一礼,便转身快步离去,收拾行装准备即刻奔赴洛阳。
王玉瑱独自立于庭院中,望着拾陆离去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将因纥干承基之死而产生的纷乱思绪暂且压下。
东宫的危机暂时缓解,而追查宴清真正死因的道路,随着拾陆的离去,终于向着迷雾的深处,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
李承乾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步履沉重地踏入太极殿。殿内空旷而安静,只有晨曦透过高窗,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斑。
他看见他的父皇,大唐的皇帝李世民,正背对着他,负手立于窗前,静静地望着窗外那轮逐渐升起的朝阳。
那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让李承乾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原本想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深深的胆怯。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李世民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久到李承乾的额头都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高明,”他用了李承乾的小名,语气却无半分亲昵,“昨夜大理寺劫狱之事,震动京师,伤亡甚众,程知节家的二郎至今生死未卜。”
李承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
然而,李世民的话锋并未如预想般凌厉追责,而是陡然一转,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克制:
“朕不管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背后还有多少魑魅魍魉。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微微侧过头,余光扫过脸色煞白的儿子,语气沉重地补充了一句,如同最终的决定,也像是一道最后的赦免:
“朕……是看在你母后的份上。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行差踏错,让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这番话,如同重锤般敲在李承乾心上。没有直接的指责,却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恐惧。
看似宽容的“到此为止”,实则是斩断他所有侥幸的利剑;而搬出已故的长孙皇后,更是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愧疚的角落。
巨大的恐惧与被未看穿一切的侥幸和羞辱感交织在一起,让李承乾浑身发冷,他几乎是踉跄着躬身:“儿……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退下吧。”李世民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帝王的疏离与冷漠,不再多看他一眼。
李承乾如蒙大赦,又如同丧家之犬般,带着满心的后怕和难以言喻的屈辱,匆匆退出了太极殿。
随后的常朝之上,针对昨夜震动长安的大理寺狱事件,李世民给出了官方的、也是最终的定论。
他端坐于御座之上,面容肃穆,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向满朝文武宣布:
“经查,原东宫近卫纥干承基,实为前逆臣长孙孝政之残党余孽,心怀怨望,意图不轨。”
“幸被吏部考功司明察秋毫,发现其勾结叛逆之实证。其同党为杀人灭口,或为解救同伙,昨夜胆大包天,突袭大理寺狱,欲劫走要犯纥干承基。”
“幸赖左金吾卫将军李君羡,临危不惧,率众将士浴血奋战,终将一众逆贼一网打尽,格杀勿论!纥干承基亦于乱中被逆党误杀。金吾卫校尉程处亮等将士奋勇杀敌,身负重伤,其忠勇可嘉!”
他将一场充满了疑点、牵扯东宫、动用边军死士的未遂政变刺杀,轻描淡写地定性为“逆党余孽的垂死挣扎”和“金吾卫的英勇平乱”。
所有敏感的线索,都在“一网打尽”、“格杀勿论”、“误杀”这几个词下,被彻底斩断和掩盖。
关陇集团和五姓七望的重臣们对大理寺狱的事心知肚明,但这既然是陛下的定论,那么真相究竟如何,便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希望此事“到此为止”。一时间,朝堂之上尽是歌颂陛下明察秋毫、褒奖金吾卫忠勇之声。
一场可能掀翻储位、引发朝野地震的巨大风波,就在这帝王的有意操控下,被强行压了下去,恢复了平静。
唯独李承乾在殿下听着这份定论,心情复杂难言,既有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更有一种被父皇完全拿捏、毫无反抗之力的屈辱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