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梦元夜(1 / 2)
马车在长安的晨雾中轻轻摇晃,王玉瑱靠在车厢壁上,终是抵不住一夜未眠的疲惫,沉沉睡去。
然而他的睡眠极浅,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昨夜与宋濂闲聊时,他那句看似无心的话:“公子,您与惊尘公子相交并不算太久,为何如此莫逆呢?”
这问题像一把钥匙,开启了他记忆深处最不愿轻易触碰的匣子。
昏沉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灯火璀璨的元日宫宴…
那时,他还是刚刚崭露头角的太常丞“酒谪仙”,随父兄入宫。在帝后面前,他即兴赋诗一首,辞藻华丽,满是国泰民安的颂圣之意,引得满堂喝彩。
那一刻,他虽知自己是异世之魂,却也觉得,若能如此安稳度过此生,似乎……也不错。
然而,命运的丝线,总在人不经意间悄然缠绕。
隔日夜里,他带着些许宫宴上未散的酒意,踏入了族兄王惊尘那处清雅的别院。
两人对坐小酌,气氛融洽。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许是王惊尘那带着病气的温和笑容让他卸下了心防,王玉瑱半是玩笑半是试探地说道:
“族兄,你信不信弟博学多才,前后千年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王惊尘闻言,以袖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却带着全然信任的笑意:
“我信。二郎你说话,从不妄言。那……为兄倒要请教,千年之后,我太原王氏,可还是天下第一等的豪族么?”
王玉瑱闻言,酒醒了一半,心中苦笑。第一豪族?连唐宋更迭都……
他含糊地摆了摆手,避重就轻:“呃……算是吧,反正以后啊,天底下姓王的人最多就是了!”
王惊尘被他这取巧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笑声牵动了气息,又引来一阵咳嗽,却依旧愉悦:“二郎说话,总是这般风趣!”
笑罢,王惊尘望着窗外疏朗的星空,眼中带着纯粹的欣赏与向往:“二郎,你在宫宴上那‘酒谪仙’的风姿,令为兄心折。不知今日,可否再有雅兴,为为兄这俗人,赋诗一首?”
王玉瑱看着族兄那因病弱而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眸,心中微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沉默片刻,缓缓吟诵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词句落下,满室寂静。
王惊尘霍然起身,因动作太急,身形微微晃动,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王玉瑱,胸膛剧烈起伏。
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好……好!好一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道尽古今憾事,苍凉悲慨,直击肺腑!玉瑱,你真不愧是我太原王氏的‘酒谪仙’!此词,必当传唱千古!”
看着族兄因一首词而如此兴奋失态,王玉瑱心中那压抑了许久的、属于异乡客的孤独与秘密,如同潮水般翻涌,几乎要冲破堤防。
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低沉:“族兄……这词,不是我做的。”
“胡说!”王惊尘立刻反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信,“这等泣鬼神的词句,意境高远,非大才情、大阅历不能为,岂容他人冒名顶替?!”
王玉瑱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块垒都吐出来:“族兄,这是……是唐朝灭亡之后,一个名叫李煜的诗人写的。”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王惊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
“我……我不是原来的王玉瑱。我来自后世,一个距离现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的世界。你……相信吗,族兄?”
接着,不等王惊尘反应,他开始描述那个光怪陆离的后世。
描述那高耸入云、能反射阳光的楼宇,描述那能在云端翱翔的“铁鸟”(飞机),描述那日行千里的钢铁长龙(高铁),甚至描述了那些喷吐火舌、瞬息夺人性命的犀利火器(枪械)……
王惊尘听得如痴如醉,时而惊呼,时而茫然,当听到后世竟无君王时,更是连连摇头,直呼“不敢置信”、“匪夷所思”。
然而,当王玉瑱的描述告一段落,王惊尘沉默了片刻,没有追问那些奇技淫巧,也没有质疑真伪,他只是缓缓坐回椅中,目光温和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看着王玉瑱,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