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千古诤臣(1 / 2)
暮色初临,王珪今日特意比往常早些离开了礼部衙署。刚踏出宫城,便见长子王崇基的马车已安静地等候在道旁。
父子二人默契地登上了王崇基那辆更为宽敞的车驾,车轮滚动,向着永兴坊魏征府邸的方向行去。
车厢内,一时无人说话,最终还是王崇基先开了口,声音压得较低:“父亲,今日朝野皆在议论昨夜大理寺狱之事,陛下虽已下旨定调,但其中蹊跷……”
王珪闭目养神,闻言只是微微抬手,制止了长子后续的话语,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既已有明断,我等臣子,谨遵圣意便是,无需多做揣测,更不可妄加评议。”
王崇基心下一凛,知道父亲这是在点醒自己莫要卷入过深,连忙躬身应道:“是,孩儿明白。”
话题就此打住,车厢内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随后,王珪缓缓睁开眼,眉宇间染上一抹真实的忧色,将话题引向了今日出行的正题:“玄成此次病势,听闻……颇为沉重?”
王崇基的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点头道:“回父亲,确是如此。”
“据太医署传出的消息,魏公是沉疴旧疾一并发作,加之多年来为国事操劳,心血耗损太过,此次怕是……唉,太医令私下曾言,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全凭药石和一份心气在勉力支撑了。”
王珪闻言,沉默良久,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长长地叹息一声:“玄成性情刚直,犯颜直谏,于国于民,可谓鞠躬尽瘁。只是这刚极易折的道理……他这病,多半也是这些年殚精竭虑,硬生生熬出来的。”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与一种物伤其类的感慨。
“是啊,”王崇基也感慨道,“满朝文武,能如魏公这般不计个人得失、直言敢谏者,屈指可数。只盼他此番能逢凶化吉,早日康复才是。”
王珪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深邃:“生死有命。我等今日前去,探望病情固然要紧,但更重要的是……或许,是去见老友最后一面了。”
“崇基,你要记住,玄成若去,这朝堂之上,能束缚陛下些许心念的镜子,便又少了一面啊。”
此言一出,车厢内的气氛愈发沉重。王崇基默默咀嚼着父亲话语中的深意,不再多言。
车驾穿过渐次亮起灯火的长安街巷,载着父子二人复杂的心绪,驶向那位可能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诤臣府邸。
因王珪早已递了拜帖,魏征的长子魏叔玉早早便候在府门前。见到王家的车驾抵达,他急忙快步迎上,躬身行礼,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戚与疲惫。
王珪下车,重重地拍了拍魏叔玉的肩头,一切关切与慰问尽在不言中。王崇基也紧随其后,向魏叔玉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在魏叔玉的引路下,父子二人穿过略显寂寥的正堂,径直来到魏征的卧房。
然而,房内的景象让王珪心头猛地一沉——卧于榻上的魏征,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气息微弱,远比外界传闻的病情要严重得多,俨然已是一副油尽灯枯之象。
王珪不禁动容,疾步上前俯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玄成,是我,叔玠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魏征的眼皮艰难地抬起,浑浊的眼球缓缓转动,看清来人后,微微点了点头。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案几上的水杯,魏叔玉连忙过去倒了温水,小心地扶着父亲靠坐起来,喂他喝了几口。
温水润喉,魏征似乎恢复了一丝气力,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对魏叔玉吩咐道:
“大郎,你且先带崇基贤侄去外间稍坐。为父……有些要紧话,需单独与你王世伯一谈。”
魏叔玉与王崇基对视一眼,皆明白这定是关乎朝局大事的密谈,不敢多言,恭敬地行礼后便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了房门。
待室内只剩下两位老友,王珪看着魏征这副模样,心痛不已:“玄成,你这身体……怎会憔悴至此?”
魏征缓缓摇了摇头,气息微弱:“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叔玠,你定要……保重自身,切莫像老夫这般……”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瘦削的身躯剧烈颤抖。
王珪连忙上前,再次递上温水,侍奉他喝下,待他气息稍平,才忧心忡忡地坐下。
缓过一口气,魏征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虽低,却字字千钧:
“叔玠!听我一句劝……趁现在还来得及,马上离开魏王府!日后,莫要再参与魏王的任何决策,一丝一毫都不要沾染!”
他喘了口气,眼中是看透世事的清明与深深的忧虑,说出的话更是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