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你说那天像不像过年(2 / 2)
谢云书亲自斟酒,一圈下来,谁都没说话。
第一杯,敬天地。
第二杯,敬山河。
第三杯,众人举碗对空,眼中泛光——那一杯,敬所有没能走到今天的人。
炉火噼啪炸响,映照着每一张或苍老、或稚嫩的脸庞。
窗外雪未停,可屋内暖意如春,连风都绕道而行。
就在这静谧而炽烈的团圆时刻,堂下忽有一阵窸窣声。
众人抬头,只见谢知耕默默起身,脚步沉稳地走向门外。
片刻后,他牵进来一头戴红绸的小牛,眸光明亮,声音不大,却穿透满室喧暖——
“我……有话要说。”
谢知耕牵着那头戴红绸的小牛走进堂屋时,炉火正旺,满院的喧闹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静谧轻轻按下了暂停。
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他少年的脸庞忽明忽暗,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是我用‘三阶排水法’帮西坡王家救活田地,他们送的。”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是把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投进了平静湖心,“我不收礼,但让他们学了瓜苗嫁接术。”
众人怔住。
那头小牛温顺地蹭了蹭他的腿,红绸在风中轻颤,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苏晚晴看着这个从小在瓜田里打滚、如今已能独当一面的少年,心头猛地一热。
她记得五年前,这孩子蹲在塌陷的地沟边哭着问她:“姑母,土也会生病吗?”而今,他不仅治好了病土,还把技术传给了外村人——没有藏私,没有算计,只有传承。
这才是真正的“耕者有道”。
她还没开口,苏念安已从席间起身,手中捧着一本厚册,封皮斑驳,墨迹犹新。
她走到中央,将书缓缓打开,灯光下,一幅幅炭笔绘就的图卷徐徐展开。
《银针故事新篇·终章》。
画中,昔日象征医道的银针化作一柄古朴犁铧,深深插入沃土;四周孩童手捧菌瓮、陶管、铃铛,脚踩星位,结成一座前所未有的“养脉阵”。
土壤之下,细密如网的根系与地下暗流交相辉映,竟似一条条跳动的经络。
“爹,”她抬头望向谢云书,声音轻如落雪,“我们还能再走远些吗?”
满堂寂静。
谢云书缓缓站起,走到女儿面前。
他抬手,指尖微颤地抚过她发梢,眼中似有千江潮退,万山松动。
“你们,”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却坚定,“已经在前面了。”
话音落下,天地仿佛为之屏息。
就在这时——
七十二州脉亭灯火同时轻闪三下。
不是狂乱的警讯,也不是急促的呼救,而是三记温柔的明灭,如同夜空眨了眨眼,又像某位老友隔着风雪遥遥点头。
李小豆猛地推开窗,寒风裹雪扑面而来。
他仰头望着远方山脊上那一连串微弱却整齐的光点,嘴唇微动:“是信号……还是问候?”
没有人回答。
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是曾经散落四方的灯守们,在这一刻,以最古老的方式完成了重聚。
他们曾是逃难的孤儿、被弃的病童、无名的匠奴,如今却成了照亮群山的星火。
苏晚晴默默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谢云书回握住她,掌心温热,疤痕隐没在交叠的指缝间。
她侧头看他,恍惚间,视线穿过了十五载春秋——看见那个面黄肌瘦、喉结明显的“媳妇”,站在漏雨的屋檐下,喘着气对她苦笑;看见他在暴雨夜背她翻山求药,昏死前还死死护着那包发酵菌种;看见他第一次脱下女装,换上素袍执针定脉时,眼底翻涌的血与火……
而此刻,他就靠在她肩头,鬓角染霜,呼吸安稳。
她轻叹一声,唇角扬起:“像过年啊。”
苍穹之下,万家灯火悄然连缀成网,静静守护着这片——终于学会自己呼吸的土地。
忽然,一声极细微的“咔——”自村东幽幽传来,如冰裂山涧,又似大地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