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最好的饭,是别人替你尝过咸淡(2 / 2)
这是......伙计凑近看,被柳五爷猛地推远半尺。
老人捏着瓷罐的手在抖,指节泛着青白,当年走漠北粮道,商队被马匪劫了,就剩这包糖霜。
我藏在靴筒里,过了三千里戈壁都没化。他喉结动了动,原想着留着给我那没见过面的孙子,可今儿......
第二日清晨,东市的灶火刚舔着锅底,柳五爷突然挤到田三婆的陶锅前。
他往怀里摸了三次,才摸出那个小瓷罐,揭开盖子,往沸腾的粥里倒了小半勺糖霜。
糖粒落进米浪的瞬间,他背过身去,粗声粗气地说:添把糖不顶饱,就是......省得粥太苦。
田三婆正搅着粥的手顿住了。
她望着粥里浮起的细小糖晶,又抬头看柳五爷泛红的耳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泛着水光:我家小柱活着时,就爱喝甜粥。
柳五爷的喉咙哽了哽,转身要走,却被田三婆叫住。
老人从围裙兜里摸出块烤红薯,硬塞进他手里:灶上烤的,热乎。他捏着红薯站在原地,看田三婆舀起第一勺粥,吹了吹,递到试味台前——这回,她的手没抖。
秋收前夕的日头毒得很。
林晚儿站在晒谷场边,看舌底签的少年们排成一列,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
小满站在最前头,十二岁的小身板挺得笔直,鼻尖还沾着训练时蹭的灶灰。
吴二狗举着木牌来回踱步,喉咙喊得沙哑:毒蘑菇的苦在舌根,巴豆的辣窜喉咙,记住了!
报告!小满突然举手。
吴二狗瞪过去,却见她从怀里掏出块破布,包着粒炒米,我要申请终身试味者。
晒谷场突然静得能听见蝉鸣。
吴二狗的木牌地掉在地上,几个少年倒抽冷气,连路过的张屠户都停下剁肉的刀。
林晚儿攥着衣角,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早看出小满最近总盯着《试味规约》的二字发呆,却没想到这孩子会选终身。
为啥?吴二狗弯腰捡起木牌,声音发颤,终身试味者要尝一辈子毒,万一哪天......
我鼻子不通,可舌头记得两千种味道。小满仰起脸,晒得黝黑的脸上沾着汗,而且......我没人等我回家吃饭。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阿青姐走了,田婆婆的小柱走了,我要是不替他们尝,谁替?
林晚儿的眼眶热了。
她想起笑掌柜临走前塞给她的陶碗,碗底刻着二字,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包袱里。
她走上前,从怀里取出陶碗,舀了碗新收的早米粥,递到小满面前:这碗,是笑掌柜留给最勇敢的试味人的。
小满双手接过陶碗,碗沿还带着灶火的温度。
她仰头饮尽,嘴角沾着米粒,笑得像朵晒开的野菊:这一口,是我替阿青、替田婆婆、替所有没吃到饱饭的人尝的。
当晚的万家灶比年节还热闹。
吴二狗举着凿子,在回音炉的砖壁上一下下敲着,火星子溅在他卷起的袖管上。
林晚儿蹲在灶前添柴,看田三婆把柳五爷给的糖霜罐子供在灶王爷像旁,柳五爷站在她身后,假装低头拨弄灶灰,耳朵却红得像熟虾。
一声,吴二狗的凿子停了。
砖壁上多了一行新字:最好的饭,不是最香的,是有人替你尝过咸淡的。
张屠户拍着大腿喝彩,手里的牛骨汤洒了半盆,这字儿刻得实在!
笑声飘出灶房,漫过山岗。
阿牛摇着铜铃巡夜,走到半山腰突然停住。
他仰起头,鼻尖动了动——风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焦香,像极了东市张屠户家牛骨锅的味道,又混着点田三婆糖霜粥的甜。
他摸着铜铃笑了,把铃铛摇得更响:原来烟火真能认亲,这味儿,准是南边新修的同心村开灶了。
山脚下,万家灶的灯火连成一片,像撒了把星星在地上。
小满趴在灶台上打盹,怀里还抱着那只刻着的陶碗。
柳五爷悄悄给她披了件外衣,转身时看见田三婆正往糖霜罐里添新糖,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没干透的画。
林晚儿站在门口,望着远处渐起的炊烟。
她知道,那些在眼泪里生了根的规矩,正随着这锅饭的香气,往更远处的江湖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