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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新的使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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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起身,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微光,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旷,偶尔有车辆驶过,尾灯划出短暂的红痕。

我忽然想起陆医生在一次治疗中说过的话:“创伤后,很多人会感到一种‘存在的失重’。曾经支撑你全部生命意义的目标(比如卧底任务)突然消失了,而新的意义框架还没有建立起来。你会感到空虚、迷茫,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价值。这不是退步,而是重建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存在的失重。这个词精准地描述了我此刻的状态。我飘浮在半空,脚下没有坚实的土地。

几天后,杨建国单独来找我。他没提工作安排,只是说:“跟我出去一趟。”

他没有说去哪里,我也没有问。换上便服,坐上他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离了医院。车子穿过渐渐熟悉起来的城市街道,没有驶向总部,也没有驶向任何办公地点,而是开上了出城的高速。

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逐渐变为低矮的厂房、大片的田野,然后是起伏的山峦。深秋的山色是层层叠叠的褐、黄、灰,间或有一小片倔强的常绿松柏。空气清冷而干净。

大约两小时后,车子驶离高速,拐上一条盘旋的山路。路况不太好,有些颠簸。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杨建国将车停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坡地上。

“下车走走。”他说。

我推门下车,山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枯草和泥土的气息,凛冽却清新。这里海拔不低,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连绵的群山和山谷中若隐若现的村落。

杨建国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支烟。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自从受伤后,我就没再抽过。点燃,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引起一阵轻微的咳嗽,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熟悉的镇定感。

我们沉默地抽着烟,看着远山。

“知道这是哪儿吗?”杨建国忽然问。

我摇摇头。

“往前三十公里,就是当年你父亲牺牲的那片边境区域。”他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远山深处,“不过我们不过去。就在这里看看。”

父亲牺牲的地方。我的心脏猛地收紧了一下。

“你爸牺牲后,我每年都会抽空来这边转转,不一定靠近,就在这附近看看山,抽支烟。”杨建国的声音在山风里显得有些飘忽,“不是祭奠,就是……看看他最后守着的地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深吸一口烟,让那灼热的感觉停留在胸腔。

“你爸是个纯粹的警察。”杨建国继续说,目光悠远,“他没想过升官发财,没想过全身而退。他就觉得,穿上这身衣服,就得把该做的事做了,把该守的地方守好。至于代价,他没细算过,或者说,算过了,也觉得值。”

山风呼啸,吹乱了他的头发,也吹得我眼眶发干。

“你跟他不一样,林峰。”杨建国转过头,看着我,眼神犀利,“你比他想的更多,感受的更复杂,承受的也更……混乱。这是时代不一样了,也是你走的路比他更险。”

“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我涩声说。

“没什么该不该的。”杨建国弹了弹烟灰,“你就是你。你爸有他的纯粹,你有你的挣扎。但有一点,我觉得你们父子是一样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心里,都有一团火。不是虚头巴脑的‘理想’,就是一团实实在在的、见不得黑暗、容不下污秽的火。这团火,逼着你们往最黑的地方去,哪怕烧着自己。”

我握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火?我心中还有火吗?不是只剩下一片被冷汗浸透的灰烬和无法驱散的寒意吗?

“张副主任给你的那几个选择,都很好。”杨建国话锋一转,“安全,稳妥,能发挥你的余热,也能让你过上正常人该过的日子。陈曦那姑娘,值得你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你自己,也受够了颠簸和危险。”

他狠狠吸了口烟,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但是,林峰,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真选了其中任何一个,去了,安顿下来了,开始过那种‘正常’日子了……那团火,会从里面慢慢熬干你。你会变成一个坐在漂亮办公室里的行尸走肉,一个站在讲台上却丢了魂的空壳,一个指导别人却救不了自己的专家。”

他的话像重锤,敲打着我的耳膜,也敲打着我试图逃避的内心。

“可我已经不能再上一线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山风里破碎,“我的身体,我的心理……都不允许了。我去了,只会是累赘,是负担。”

“谁说你一定要上一线?”杨建国反问,眼神锐利如刀,“谁规定战斗只有一种方式?扛着枪冲上去是战斗,用脑子布局就不是?在泥地里打滚是战斗,在后方提供最精准的刀子就不是?”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更强的力量:“你看不起教书?觉得那是纸上谈兵?我告诉你,一个真正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老师,他教出来的学生,会比那些只会照本宣科的教授带出来的,多一百倍的生存几率,多一千倍的坚韧心志!你怕教给他们阴影?阴影本来就存在!你提前让他们看到,让他们知道怎么面对,怎么带着阴影走下去,不比让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阴影吞噬强一万倍?!”

我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你觉得研究部门脱离实际?”杨建国继续逼问,毫不留情,“你带回来的那些情报,那些对犯罪网络肌理的触感,那些对毒贩心理的把握,如果系统地整理出来,分析出来,形成新的侦查思路和预警模型,能帮多少一线弟兄避开陷阱?能提前捣毁多少个犯罪窝点?能少牺牲多少人?!你以为坐在办公室里,就碰不到血了?你笔下流出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带着血,也可能止住血!”

山风似乎更猛烈了,吹得我几乎站不稳。

“还有那个指导中心,”杨建国的语气稍微缓和,但目光依旧灼人,“你觉得你自己心理都没康复,没资格指导别人?屁话!正因为你走过那条路,摔过那些跟头,知道哪里是坎,哪里是坑,知道爬起来有多难,你的指导才最他妈有说服力!你可以告诉那些即将走上这条路的年轻人,可能会遇到什么,可以告诉他们,如果觉得撑不住了,不丢人,可以求助。你可以告诉那些带着伤回来的战友,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的感受有人懂,他们的路有人一起走!这难道不是战斗?这难道不是救人?!”

他喘了口气,胸膛起伏,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长辈的严厉,有战友的理解,还有一种近乎痛惜的期待。

“林峰,新的使命,不是让你回到过去那种刀口舔血的日子。那种日子,该结束了,对你,对陈曦,都是。”他的声音终于彻底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真诚,“新的使命,是让你用你付出血泪换来的东西,去照亮别人的路,去加固别人的盾,去减少后来者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把你的火种,分给更多的人,让它在更多的地方燃烧,而不是让它在你心里把自己烧成灰烬。”

他伸出手,重重按在我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我微微踉跄。

“选择哪个岗位,是你的自由。但无论选哪个,别忘了你心里那团火。别用‘安全’和‘正常’当借口把它闷熄了。带着它,去你该去的地方,做只有你能做的事。”

他说完,转过身,走向车子,留我一个人站在山风中。

手里的烟早已燃尽,烫到了手指。我松开手,烟蒂落下,被风吹走。

我站在山坡上,极目远眺。群山苍茫,天空高远。父亲牺牲的地方,就在那片群山之后。他守了一辈子,最终把命留在了那里。

而我呢?我从那里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和一颗破碎又粘合的心。

杨建国的话,像山风一样灌进我的耳朵,灌进我的心里。

那团火……还在吗?

我闭上眼,内视己心。在一片废墟般的记忆和尚未愈合的伤口中,我仔细感受。是的,那里还有温度。不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更像是劫后余烬中,几颗固执地、微弱地、却依然不肯熄灭的火星。它们映照出老马憨厚又绝望的脸,岩温倒下时最后的眼神,父亲照片上永不褪色的警徽,陈曦在长椅上说“重新认识”时含泪的微笑,陆医生平静而坚定的目光,甚至……是“林野”在黑暗中选择保护那个小女孩时,瞬间掠过眼底的一丝属于“林峰”的柔软。

这些火星,微弱,分散,但它们存在。它们是我没有彻底沉沦的证据,是我还能站在这里的理由。

新的使命……

不是回到黑暗,而是将我在黑暗中看到的,变成照亮前路的光。

不是重复伤痛,而是用我的伤痛,为他人铸就更坚韧的铠甲。

不是独自燃烧殆尽,而是将火种传递,让光明在更多角落生根。

去教书?去研究?去指导?

哪一个岗位,能承载这样的使命?

也许,都可以。也许,选择哪一个并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是否准备好,带着我全部的伤痕、全部的记忆、全部挣扎过的灵魂,走进那个新的角色,不是作为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伤兵,而是作为一个带着独特武器(经验与教训)重返战场的战士——一个战场可能不同,但敌人(罪恶与苦难)依然相同的战士。

山风渐息,远山如黛。

我转过身,走向车子。杨建国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催促。

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温暖而安静。

“想明白了?”他问,没有看我,发动了引擎。

“还没有完全明白。”我看着前方蜿蜒的山路,慢慢地说,“但我知道,我不能只想着‘安全’地活下去。那对我,是另一种死刑。”

杨建国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极淡的笑意。“那就回去,慢慢想。跟陈曦好好商量。无论选什么,记住,你不是一个人。”

车子驶下山路,将群山留在身后。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再说话。但胸腔里,那几颗微弱的火星,似乎悄悄靠拢了一些,发出比刚才稍亮一点的光。

新的使命,不是组织赋予我的一个职位。

新的使命,是我自己,如何安放这浴火重生的灵魂,如何让我所经历的一切黑暗与牺牲,不仅仅是过往的伤疤,更是通向未来的、沉重而光荣的阶梯。

路还长。

但这一次,我知道,我不是在黑暗中盲目摸索。

我带着火。

微弱,但确凿。

足以开始,照亮脚下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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