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荒堂考场失书韵·寒夜家言护学心(2 / 2)
监考老师——多半是班主任——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靠在教室后门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似乎教室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喂,第三题选啥?”一个学生小声问。
“谁知道!瞎蒙呗!”另一个学生轻声回应。
“借我看看你的卷子……”“别吵,让我快点抄完这题。”
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早已成为考场的常态。
有人胆大,甚至公然抄袭,老师们对此也已习以为常。
有时,胆子大一些或实在不耐烦的老师会踱到讲台上,拿起粉笔,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选择题的答案(A、b、c、d)或填空题的“标准答案”直接写在黑板上。
顿时,宣的笑语。
所谓的“知识神圣”?所谓的“分数意义”?早已在这片“读书无用”的洪流中荡然无存。
试卷,不过是换取一张“我已参加”证明的废纸。
而在许多人的眼中,这张证明甚至不如一张能换半斤盐的旧纸袋实在。
姬家的晚饭桌,像一张紧绷的弓弦。
昏黄的油灯光晕,只勉强照亮桌子中央那一盆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粥和几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子,四周的阴影浓得化不开。
空气中除了食物淡淡的味道外,还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气息。
姬忠楜端着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粥喝得“呼噜”作响。
他抬起浑浊的眼皮,扫过坐在对面、低头默默啃饼子的永海,又瞥了一眼墙壁上那张在昏暗灯光下依旧显眼的奖状——尤其是那张“全县推荐”。
他喉头滚动,终于把憋了一天的话咽了下去,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永海。”
永海抬起头,嘴里还含着饼子,眼神平静地望着父亲。
“今天……你也去了批斗会。”
姬忠楜放下碗,粗糙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那阵势……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里面满是生活的疲惫和对风浪的惧怕,“方老师……人还算得体,结果就这样倒了。
学问大?用得着吗?惹祸的根源!”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两把小锥子,似乎要钉进儿子的心里。
“你现在是高中生,班长、团支书,名头听着不错,可这风头上……听爹一句,书还是要念的,别太死心眼儿,别钻牛角尖!少惹事,少出头,平平稳稳把高中念完才是正经。
队里的活计不能丢,工分是实打实的!先把农活干好,这才是咱庄稼人的根本。”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啪”打断了他。
那是昊文兰把手里缝补永美新花布褂子的针线拍在桌上。
她没有看丈夫,脸色蜡黄,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深深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她拿起锅台上的勺子,不由分说,将盆底那剩得稠一些的粥,狠狠舀起一大勺,重重扣进永海的碗里,稀粥溅出几滴,烫在桌面上。
“吃你的饭!”昊文兰的声音虽不高,却像淬了火的铁,冰冷坚硬,直接切断了姬忠楜后面的话。
“孩子念书,是正事!混日子?谁不会!混到老,混到死,还不是跟这河西的泥巴一样,烂在地里?”
她拿起针线,手指用力穿透厚实的布料,线拉得紧绷绷的。
“该念就念!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瞎操心!”
针尖在油灯下闪过一道寒光,像她无声的宣言。
姬忠楜被噎得脸色涨得通红,张了张嘴,望着妻子冰冷的侧脸,又望着儿子那坚毅挺拔的背影,终究没再说话。
只是低头喝着碗里的清淡粥,呼噜声中夹杂着一股难以宣泄的闷气。
那一夜,家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坚韧,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默默守护着这份平凡而又不屈的生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