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北海迷雾（1 / 2）

船队沿着东瀛西海岸，一路向北。

天气明显变得寒冷起来。深秋的日头失去了先前的暖意，海风也变得凛冽刺骨，带着一股来自北方苦寒之地的腥咸。

海水不再是温暖的碧蓝，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墨绿的色泽。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平线上，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偶尔有阳光挣扎着穿透云隙，在海面上投下短暂而冰冷的光斑，随即又被更浓的阴霾吞噬。

了望手们早已换上了厚实的棉袄，依旧被高处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甲板上的水手们，呵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雾。

部分来自温暖南方的士兵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北地海洋的严酷。出发时单薄的衣衫早已不足以御寒，幸好物资准备充分，厚实的冬装被迅速分发下去。但那种透骨的湿冷，依旧无孔不入。

地理总顾问徐霞客终日站在“天启”号船舷边，不顾寒风，仔细观察着海水颜色、云层走向和偶尔出现的海鸟种类，并在随身携带的皮纸上飞速记录着。他的眉头时常微蹙，显然，这片海域与他平生所见过的任何海域都大不相同。

“将军，看这水流颜色和温度，我们已进入一股强大的寒流区域。”徐霞客指着海图上北海道（北海省）以东的大片海域，对身旁的晋王世子朱求桂说道，“古籍与近世海图对此处记载皆语焉不详，只道是‘极东苦寒之地，多雾多礁，舟楫难行’。前方便是千岛群岛，岛屿星罗棋布，暗流汹涌，乃航行险地。”

朱求桂凝视着前方灰蒙蒙的海天交界处，沉声道：“按预定航线，我等应自北海省南端海峡穿入大洋。此段航程，需格外谨慎。”

先锋大将张献忠对此不以为然，他裹着一件厚厚的皮氅，依旧难掩躁动：“怕个鸟！有船有炮，还有几千号能征惯战的儿郎，难不成还能被这鬼天气困住？赶紧穿过这鬼地方，到了那新大陆，也好活动活动筋骨！这整日缩在船上，骨头都要生锈了！”

朱求桂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张献忠的勇悍是利器，但在这变幻莫测的大海面前，有时更需要的是敬畏与耐心。他转向肃立一旁的“天启”号舰长张小凡：“小凡，传令各舰，收紧队形，加强了望，尤其是注意冰山和暗礁。航速可适当放缓，安全第一。”

“末将明白！”张小凡抱拳领命，立刻转身走向传令兵。他性格沉稳细致，是龙一最为倚重的舰队指挥官之一。

此刻，他心中没有丝毫懈怠，反而更加警惕。越是接近未知海域，他越是不敢大意。他仔细核对了一下海图上的标记，又抬头看了看晦暗的天空，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这天气，沉闷得有些反常。

命令通过旗语和灯火信号迅速传遍整个舰队。十艘巨舰开始缓缓收拢彼此间的距离，如同在寒冷海面上抱团取暖的巨兽。

桅杆上的了望哨增加了一倍，水手们瞪大眼睛，努力穿透愈发浓重的海雾，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然而，危险并非来自肉眼可见的礁石或冰山。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是“星耀”号舰长李世敏。他年岁稍长，航海经验在几位舰长中最为丰富，是个一丝不苟、近乎严苛的人。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隔一个时辰，必定亲自去查看放置在稳定罗经柜中的罗盘。

这一次，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罗经柜的护盖，目光落在罗盘指针上时，眉头瞬间拧紧。那根本应稳稳指向南方的磁针，此刻却在进行一种极其细微、但绝不应该出现的颤抖和偏移，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干扰着。

“怎么回事？”李世敏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在玻璃罩上，死死盯着那不安分的指针。他尝试轻轻敲击罗经柜，指针的颤抖依旧。他又让舵手检查备用罗盘，结果一模一样。

“地磁异常……”李世敏低声自语，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曾听老一辈航海者提起过，在极北或某些特殊海域，罗盘可能会失灵。

但这片海域，按海图记载，并不应该出现如此强烈的地磁干扰。这不祥的征兆，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他立刻下令：“记录罗盘异常情况！通知了望哨，加倍注意周边参照物！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改变航向！”他必须稳住，在浓雾和罗盘失灵的双重困境下，任何微小的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于舰队左翼的“定海”号上，年轻却以敏锐观察力着称的舰长林锦杰，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正举着陛下特赐的单筒望远镜，试图观察远处若隐若现的、应该是千岛群岛的某个山峰轮廓。

但突然间，那点模糊的山影消失了。不是被云层挡住，而是被一种……乳白色的、流动的物质所吞噬。

那白色从海平面以下弥漫开来，速度极快，无声无息，如同巨大的幽灵，贴着海面汹涌扑来。

前一秒还能看到远处海天的分界线，后一秒，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