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魂魄绝响（1 / 2）
现实与虚幻的夹缝，这片被“虚无之渊”经营多年的巢穴，其规则本就倾向于混乱与扭曲。而此刻，公孙魂魄的“最终摄魂曲”更是在这片扭曲的基底上，强行覆盖了一层独属于他的、优雅而残酷的领域。
声音消失了，或者说，所有寻常意义上的声音都被剥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鸣响”。它并非通过耳膜传递，而是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漫过肌肤，浸入骨髓，最终直接震荡在意识的最深处。
这“乐曲”没有固定的旋律，初听时，仿佛是万千生灵在最极致痛苦与最极致欢愉时发出的呓语混合体，细听之下，又化作无数记忆碎片摩擦碰撞的刺耳噪音，再一转念，却又变成了空灵飘渺、引人沉沦的安魂之调。它无孔不入，变幻莫测，每一次“音调”的转变，都精准地撩拨着聆听者内心最脆弱、最不愿触及的弦。
南宫悦知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手中的五行真源光芒瞬间明灭不定。她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要被这无形的声响撑爆，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童年时因她无意走失而焦急病倒的母亲那苍白的脸（那是她深藏的愧疚）；看到了导师对她论文表示失望时轻轻摇头的瞬间（那是她对自身能力的隐秘恐惧）；看到了在呼延梦瑶的梦境中，那个拥有完美家人、平静生活的“自己”向她投来的嘲讽微笑（那是她对“平凡”的短暂渴望被扭曲放大）；甚至看到了第五枫临在眼前被西门上雪的冰霜彻底吞噬、化作冰雕碎裂的幻象（那是她最深的恐惧，源于刚刚经历的、第五枫临为护她而身受重创濒临消散的刺激）……
这些被“净瞳”能力压制或看破的负面情绪、脆弱瞬间、恐惧投影，此刻在公孙魂魄的摄魂曲下，被无数倍地放大、扭曲，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从内部切割着她的灵魂。它们不再是外来的幻象，而是仿佛变成了她自身真实不虚的念头，疯狂滋生，试图占据她的意识，让她相信那些恐惧已成定局，那些愧疚永难弥补，那些渴望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呃啊……”南宫悦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这动作毫无意义，鸣响源于内部。她蜷缩起身体，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揉捏，剧烈的恶心感和灵魂被撕裂的痛楚让她几乎无法思考。五行真源的力量在她体内乱窜，原本和谐流转的生机、烈情、厚德、锐志、智慧，此刻在负面情绪的冲击下彼此冲突，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崩散。
“悦知！守住本心！那是魂魄的‘万魂共鸣’，它在放大你内心的阴影！别被它同化！”第五枫临焦急的声音传来，同样带着压抑的痛苦颤音。他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作为“守真者”，他的心灵修为远比南宫悦知坚韧，但也因此，他所能感知到的灵魂层面的攻击更为深刻、更为凶险。
公孙魂魄的乐曲，对他而言，是试图瓦解他守护信念根基的毒药。他听到了历代守真者在与“虚无之渊”抗争中陨落时的悲鸣与不甘（那是传承重压下潜藏的无力和恐惧）；听到了古老盟约被背叛时，立约者发出的绝望诅咒（那是他对誓言与信任本质的深层质疑）；更听到了南宫悦知在无法承受灵魂侵蚀时，可能彻底崩溃、灵智湮灭的凄然哀嚎（这远比他自己受伤更让他恐惧）……这些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试图让他怀疑守护的意义，动摇他坚守的“真实”。
第五枫临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是心神剧烈震荡导致的内腑损伤。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双手急速在虚空中划动，一道道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古老符文凭空浮现，试图构筑一道守护心神的屏障——“清静宁神符阵”。
然而，符文的光芒在摄魂曲的无形浪潮中摇曳不定，如同风中的残烛。公孙魂魄的修为远超以往遇到的任何敌人，这最终摄魂曲更是凝聚了他毕生邪术的精华，岂是轻易能够抵挡？
“呵呵……没用的，第五枫临。”公孙魂魄的身影并未显现，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融入那无处不在的鸣响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雅和残忍，“心灵的屏障，本身就是一种‘虚饰’。在这绝对的共鸣之下，任何防御都如同沙堡，终将被心灵的潮汐冲垮。剥离那些无用的情感与记忆，褪去这身沉重的皮囊与执念，回归最纯粹、最初始的‘无’，才是最终的解脱与真实。看，你们的挣扎，多么……丑陋，又何其徒劳。”
随着他的话语，摄魂曲的威力再次攀升。那无形的鸣响开始物质化，在空气中荡漾起一圈圈淡灰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连这片夹缝空间本身的光线都开始扭曲、黯淡，仿佛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在被这曲调逐渐稀释、剥离。
南宫悦知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拖入一个无尽的、由自身负面情绪构成的泥沼深渊。下沉，不断地下沉。四周是冰冷的、粘稠的黑暗，无数只由恐惧和绝望构成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拉扯着她，要将她彻底拖入永眠。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她心底低语，像极了公孙魂魄，又像是她自己的声音，‘守护了什么？你又改变了什么？枫临为了你快要死了，世界依旧虚妄混乱，你的坚持，不过是镜花水月，徒增痛苦。归于虚无，再无烦忧……’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的瞬间，一缕微弱的、温暖的光芒，从她心口的位置顽强地透了出来。那是五行真源在极度挤压下，源自她自身生命本源的一丝微光。光芒中，她仿佛看到了第五枫临即使身受重创，依旧坚定地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看到了在木之真源森林中，解除诅咒后守护灵那感激而释然的微笑；看到了火之真源火山内，她以纯粹情感引动烈焰时那炽热而蓬勃的生命力；看到了土之真源大地上，那份厚重承载万物的慈悲；看到了金之真源迷宫中，穿透虚妄的锐利意志；看到了水之真源暗流中，顺应变化却不忘方向的智慧……
这些片段，如同散落在无边黑暗中的珍珠，虽然微小，却闪烁着真实不虚的光芒。
“不……”南宫悦知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这些……不是虚饰！这些感受……这些经历……这些情感……无论是喜是悲，是甜是苦，它们都是我的一部分！是构成‘我’之所以为‘我’的真实！”
“净瞳——开！”
她猛地抬起头，双眼之中，那抹能够看破虚妄的清澈光芒再次亮起，尽管依旧摇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她不再试图去“听”那摄魂曲，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到“净瞳”之中。
她要看的，不是这曲调的表象，而是它的“本质”！是它如何引动、放大负面情绪的“轨迹”！
视野变了。那无处不在的、混乱的鸣响，在净瞳的视野中，化作了一条条细微的、如同灰色丝线般的能量流。这些丝线穿透空间，无视物理阻碍，精准地连接着她和第五枫临，以及更远处可能存在的其他意识体（如果这片空间还有其他的囚徒或能量源），源源不断地从他们内心深处抽取、放大那些负面情绪，再反馈回去，形成一个恶性的、不断增强的循环。
而所有这些灰色丝线的源头，都指向了这片领域的一个核心——一个悬浮在半空中、若隐若现的、由纯粹精神力构成的虚影，那虚影的姿态，正是在优雅地“演奏”着无形的乐器，正是公孙魂魄的灵魂核心显化！
“枫临……我看到了！”南宫悦知的声音带着虚弱，却充满了发现关键的振奋，“它的核心……在那里！那些丝线……是它在抽取和放大我们的负面情绪！”
第五枫临闻言，精神猛地一振。他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符阵，艰难道：“找到……它的‘共振频率’！任何共鸣，都有其基调和节点……用你的真源之力，反向干扰……或者……守护住你最核心的‘真实’，让它无法共鸣，其术自破！”
反向干扰？南宫悦知心念电转。以她目前的状态，操控紊乱的五行真源去反向冲击那庞大的摄魂曲，无异于螳臂当车。那么，只剩下另一个方法——守护核心，断绝共鸣！
她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向内探寻。她不再抗拒那些涌来的负面记忆和恐惧，而是以“净瞳”内视，冷静地“看”着它们，承认它们的存在，但不再认同它们就是此刻的全部。
她看到了对母亲病倒的愧疚，但同时也看到了母亲康复后抱着她时那温暖的怀抱；看到了导师的摇头，但也看到了他深夜为她批改论文时认真的侧脸；看到了梦境中虚假的平静，但也想起了挣脱梦境时，第五枫临握住她手的那份坚实温度；看到了第五枫临重伤的恐惧，但更清晰地记得他每一次挡在她身前时，眼神中的无悔与坚定……
“我的真实……不是没有阴影，而是在阴影中，依然选择面向光明！”南宫悦知在心中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