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蜜渍里的陈香(1 / 1)
陈皮在蜜水里舒展时,思砚正趴在画案上补画《槐蜜图》的光斑。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蜜罐上,折射出的金亮在宣纸上晃,像撒了把流动的星,他赶紧用钛白轻点,让那些光斑在画里也带着颤,和罐里真的蜜光呼应着,分不清哪是画里的甜,哪是案头的香。
“别总盯着画,”外婆把泡软的陈皮捞出来,放在竹筛里沥干,“这陈皮得晒三天,再拌上蜜封存,到冬天泡水喝,比生姜还暖。”她指着筛里的陈皮,褐色的皮上布满细孔,像位老人的皱纹,“越陈越香,跟人老了才懂疼人一个理。”
林砚扛着捆晒干的艾草进来,是准备和陈皮一起封进陶罐的,“张叔说艾草能驱虫,”他把艾草捆成小束,“去年的陈皮就是被虫蛀了,心疼得你外婆直念叨。”他凑过来看画稿,指着蜜罐旁的光斑笑:“这光画得像活的,跟着太阳跑呢。”
思砚想起早上画的光斑在东边,现在已经移到画稿中间,果然像跟着日头在走。他调了点淡墨,在光斑边缘加了圈阴影,顿时有了立体感,像真的有阳光落在纸上。苏晚在旁边缝装陈皮的布袋,粗布上绣着小小的“陈”字,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认真。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本《药食图》过来,里面画着各种蜜渍的药材,陈皮的画法最特别,用枯笔皴擦出皮的粗糙,再用淡赭石晕染边缘,像浸足了蜜。“画陈物得有‘岁月气’,”他指着画里的陈皮,“不能画得太新,得有点皱、有点斑,才像经过日子的。”
思砚看着自己画的陈皮,果然太光滑了,赶紧用干笔在皮上添了几道裂纹,又点了几个褐色的小斑,顿时有了老态,像真的存了三年的陈货。林砚在给陶罐消毒,用滚水烫过的陶土泛着潮,“得晾干了才能用,”他把陶罐倒过来控着水,“不然陈皮会发霉,跟心里存了事不透气就生怨一个理。”
苏晚端来刚做的陈皮糕,米糕里嵌着碎陈皮,甜里带着点苦,像把新旧的味道嚼在了一起。“来老先生,尝尝这个,”她把糕递过去,“思砚说比镇上的杏仁糕还够味。”来老先生咬了口,点头道:“有‘嚼头’,甜不压苦,苦不遮甜,像掺了日子的滋味。”
傍晚收工时,画稿上的《蜜渍陈皮图》已经完成了。思砚在画角添了只正在啄陈皮碎屑的麻雀,喙上沾着点蜜,像偷尝了甜头的孩子。来老先生点头道:“这雀儿画得有‘趣’,不是随便来凑数的,是真跟陈皮有交情,比你之前画的蜂多了层亲近。”
夕阳的光斜斜地照在画稿上,蜜的金、皮的褐、雀的灰,在暮色里透着暖。林砚把晾干的陈皮和艾草放进陶罐,苏晚用布绳把罐口扎紧,外婆在罐底贴上张红纸条,写着“存于初夏”,字迹颤巍巍的,像怕日子跑了。
思砚捧着陈皮糕坐在凉棚下,看罐口的红纸条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岁月打招呼。他想起画里的陈皮、罐里的香、身边人的笑,突然觉得这蜜渍里的陈香,不仅是味,更是日子——有新蜜的甜,有老皮的苦,有封存的盼,还有藏在皱纹里的疼,都像这陶罐里的陈皮,在时光里慢慢熬,越熬越香,越熬越暖。
夜风带着艾草的香吹进灶房,陶罐的阴影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段走了很久的路。思砚知道,等冬天来了,这罐陈皮会泡在蜜水里,暖透寒夜;等明年夏天,新的陈皮会采回来,继续封存;而这蜜渍里的陈香,会像画里的光斑,跟着日头走,跟着日子流,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浸得有滋有味,让后来人尝到时,能咂摸出点岁月的甜,和藏在甜里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