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绳结里的长岁(1 / 1)
麻绳在晾架上缠出第三圈时,思砚正蹲在竹篮旁画绳结的纹路。新搓的麻绳泛着麦秆的黄,林砚刚用它把晒槐米的竹匾捆牢,绳结打得方方正正,像个小小的“田”字,勒得竹条微微发颤,却透着股稳妥的劲。
“这结得系紧点,”林砚又往绳结上添了半圈,指腹磨得发红,“去年就是绳松了,槐米撒了满地,你苏姨蹲在太阳下捡了一下午,头晕得差点栽进薄荷田。”他把绳头塞进结里,拍了拍竹匾,“这样就稳了,多大的风都刮不动。”
苏晚提着竹篮过来,里面是刚摘的新蒜,白胖的蒜瓣裹着薄皮,像堆剥了壳的玉。“得编串蒜挂在灶房,”她拿起几瓣蒜,用麻绳串起来,“张婶说新蒜编着存,到冬天炒腊肉香得很。”她的手指在绳间灵活穿梭,蒜瓣在绳上排得整整齐齐,像串白玉珠子。
思砚看着那串蒜在苏晚手里慢慢变长,突然想画下来。他赶紧取来纸笔,绳的黄、蒜的白、指尖的红,在宣纸上慢慢显形,绳结的纹路用干笔勾勒,像藏着无数个小勾,把日子勾得牢牢的。
外婆坐在凉棚下,用旧麻绳纳鞋底,线在布眼里穿来穿去,鞋底的纹路渐渐显出朵梅花,和去年给思砚纳的棉鞋上的图案一样。“旧绳结实,”她把线拉紧,“新麻太脆,纳鞋底得用老绳,才耐穿。”思砚想起那双棉鞋,鞋底已经磨平了边,却依然暖脚,像外婆的话,旧却贴心。
午后,来老先生带着幅《百结图》过来,画里的绳结各式各样,有盘长结、吉祥结,最不起眼的是个简单的方结,却用浓墨着重画了,像藏着什么深意。“你看这方结,”他指着画,“看着简单,却最牢,日子就该这样,不必花哨,扎实就好。”
思砚看着自己画的绳结,果然太注重纹路,少了点扎实的劲。他调了点浓墨,把绳结的阴影加深,让它看起来更沉,像真的能拴住竹匾,也能拴住日子。林砚在旁边劈柴,斧头落下的“咚咚”声,和外婆纳鞋底的“嗒嗒”声混在一起,像首踏实的调子。
苏晚端来刚蒸的蒜香糕,放在画案上,米白的糕体里嵌着碎蒜,香得有点冲,却越嚼越有滋味。“配着薄荷茶吃,”她往思砚手里塞了块,“解解蒜的辣,你林砚哥最爱这口。”林砚果然凑过来抢了块,吃得直咂嘴,说“比镇上的咸糕强,有家里的味”。
傍晚收工时,画稿上的《绳结图》已经有了模样:竹匾的绳、蒜串的结、鞋底的线,都透着股缠缠绵绵的劲。林砚把最后一捆槐米搬进仓,苏晚把蒜串挂在灶房梁上,外婆数着纳好的鞋底,说“够你穿到明年开春了”。
思砚捧着茶碗坐在凉棚下,看夕阳的光落在绳结的画稿上,麻绳的黄泛着暖,像撒了把碎金。他想起结里的绳、串里的蒜、底里的线,突然觉得这绳结里的长岁,不仅是物,更是日子——有勒紧的稳,有串起的盼,有纳进的暖,还有藏在结里的牵,都像这麻绳,把零碎的瞬间缠在一起,打个结,就成了扎实的岁月。
夜风带着蒜香吹进灶房,绳结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像条走不完的路。思砚知道,等绳结磨松了,会有新的麻绳接上;等蒜串吃空了,会有新的蒜瓣挂上;而这绳结里的长岁,会像外婆纳的鞋底,在岁月里慢慢走,越走越暖,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踩成踏实的脚印,一步一步,连成长长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