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暗访民工（1 / 1）

悬崖之巅的温情与誓言，如同暖流涤荡着过往的惊险与沉重。良久，萧瑟才轻轻松开怀抱，但握着沐剑屏的手却未曾放开。他站起身，顺势也将沐剑屏拉了起来，两人并肩而立，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那蜿蜒初现的巨龙——陈凉直道。

远远望去，这条贯通北境三城的交通动脉已然初具雏形。道路的轮廓比萧瑟最初规划的图纸还要宽阔几分，显然在实际施工中进行了优化，以适应未来更大的车马流量和可能的军事调动。北境多丘陵山地，无数山丘如同大地的褶皱，横亘在预定的路线上。在这个工程技术相对原始的时代，想要像萧瑟前世那般开凿穿山隧道无疑是天方夜谭。因此，陈凉直道只能如同一条灵动的巨蟒，沿着山势蜿蜒盘旋，巧妙地避开那些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虽然路程会因此有所增加，但在这片广袤而崎岖的土地上，这已是连接三城、沟通往来最经济、最可行的最佳方式。

“走吧，屏儿，我们下去看看。” 萧瑟牵着沐剑屏的手，沿着崎岖的山路向下走去。青莲、红莲和蓝冰芯安静地跟在身后，她们也好奇地打量着这条正在诞生的宏大工程。

越靠近施工区域，空气中弥漫的尘土气息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便越发清晰。只见数以千计的民夫散布在漫长的工地上，如同辛勤的蚁群，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有人喊着粗犷的号子，挥舞着巨大的铁锤，奋力敲碎挡路的巨石，汗珠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烁；有人负责清理碎石土方，用简陋的箩筐肩挑背扛，将废料运往指定的倾倒区；更多的人则聚集在已经平整好的路基两侧，用石夯一下下地夯实土地，或者将开采好的条石仔细地垒砌起来，构筑着道路的根基与护坡。整个工地虽然喧嚣，却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蓬勃生气。

萧瑟没有显露身份，他今日只想以一个普通旁观者，或者说一个好奇的“富家公子”的视角，亲眼看看，亲耳听听这直道修建的真实情况，尤其是关乎这些底层民夫的切身利益——工钱、粮食，是否能够足额、及时地发放到他们手中。这是民心所系，亦是工程质量的基石。

他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他注意到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头发已然花白，身材却依旧魁梧结实，古铜色的脸庞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与劳作的痕迹。他正轮着一柄沉重的大铁锤，一下，又一下，极其富有节奏感地砸在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石屑飞溅和沉闷的撞击声，显示出深厚的力量与经验。

在这荒山野岭的工地上，突然出现萧瑟这样一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的公子哥，还带着几位容貌绝美、气质各异的女子，着实显得格格不入，异常扎眼。不少正在劳作的民夫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那轮锤的张老伯也注意到了他们，手上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他或许和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想法一样，以为这几人是听说了世子爷与沐将军曾在此地留下的传奇故事，特意前来寻访遗迹、感受氛围的游玩的富家子弟。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丝朴实的笑意，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萧瑟见状，主动上前几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礼貌，拱手道：“这位老伯，打扰了。晚辈路过此地，见这工程浩大，心中好奇，特来看看。”

张老伯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把脸，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齿：“小哥是外地来的吧？是听说咱们这儿世子爷和沐将军的故事，过来看看的？” 他不等萧瑟回答，便热情地伸出手指，指向远处一个被简易栅栏围起来的山壁方向，语气带着几分遗憾又带着几分自豪：“小哥你来晚啦！世子爷当初住过的那个溶洞，现在已经被钱吏部侍郎派人给封起来啦，说是要保护起来，不让闲杂人等进去破坏了！”

萧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了然，这定是钱富的安排，倒也妥当。他点了点头，顺势问道：“原来如此，多谢老伯告知。还未请教老伯高姓大名？您刚才说的钱吏部侍郎，可是那位钱中书侍郎？”

“老汉姓张，就是这陈州本地人，大家都叫我张老伯。” 老伯很是健谈，“对对对，就是那位钱中书侍郎，钱大人！这陈凉直道一动工，钱大人就亲自从京城赶过来了，一直坐镇在这里亲自把关呢！那可是个大清官，好官啊！”

萧瑟心中微动，钱中书的亲自督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对此事极为上心。他话锋一转，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语气尽量显得随意：“张老伯，看你们这活计可不轻松。在这里干活，官府给发工钱吗？还是……只管饭？”

一提到这个，张老伯脸上的笑容瞬间如同绽放的菊花，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高兴得合不拢嘴：“有！有工钱！每天足足三个铜板呢！当天干完活，晚上就能领到，从不拖欠！而且啊，一天还管两顿饭，虽然是粗粮杂面，但管饱！有菜有盐，有时候还能见到点油腥！” 他激动地搓着手，声音都洪亮了几分，“这要放在以前啊，官府征徭役，那是白干活，不光没工钱，还得自己带干粮！像现在这样，干活有钱拿，还能吃饱饭，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现在咱们整个陈州城，谁不夸赞当今陛下圣明，谁不感激钱侍郎体恤咱们老百姓！”

他说得兴起，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萧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表情，小声说道：“不过啊，小哥，我有个远房侄子在陈州城当守卫，他听衙门里的人说，其实这些好政策，都是咱们那位世子爷萧瑟殿下提出来的，陛下和钱侍郎只是照着执行。您听听就好，可别往外传啊！” 他那副谨慎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仿佛在说着什么了不得的宫廷秘闻。

萧瑟听着，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自己那“纨绔世子”的形象在某些层面有所改观，但真实的影响力，在底层百姓这里，依旧被层层面纱所笼罩。不过，听到工钱足额、粮食到位，没有克扣盘剥之事，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钱中书办事确实牢靠。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伙夫粗犷的吆喝声：“开饭喽——！张老头，快来吃饭，吃完接着干活！” 张老伯一听，立刻对萧瑟露出歉意的笑容：“对不住啊小哥，开饭了，我得赶紧过去，下午还得继续敲石头呢！这活儿耽误不得。小哥您要是没事，在这附近随便玩玩就早点回城里去吧，这荒郊野岭的，待久了也不安全。”

说完，张老伯也顾不上再多聊，连忙拿起自己的碗筷，快步朝着飘来饭菜香味的方向小跑而去，身影很快融入了排队打饭的人流中。

萧瑟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听着民夫们因为一顿饱饭而发出的满足笑语，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条路，联通的不仅仅是城池，更是民心。

他转过头，看向沐剑屏，发现她也正温柔地注视着他，眼中带着同样的感慨与欣慰。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语，已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