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星尘归处（2 / 2）
“艾克！艾克！”艾雪的呼喊声在空气中回荡，每一声都像是被撕裂的心脏发出的悲鸣。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艾克沾满尘土和血迹的脸上、颈窝里，仿佛要将他淹没。
艾雪的手指颤抖着，她慌乱地抚摸着艾克那冰冷的脸颊，试图擦去那些污迹和血迹。然而，她的努力却只是让那原本就狼狈不堪的面容变得更加狼藉。她的手不听使唤地在艾克的脸上胡乱擦拭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些深深嵌入他皮肤的污垢和鲜血。
“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是艾雪！你的艾雪啊！”艾雪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那哭腔中还夹杂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她一遍遍地呼唤着艾克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从昏迷中唤醒，就能唤回他那逐渐流逝的意识。
艾克毫无反应，身体沉重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额角那道伤口在艾雪的触碰下，又渗出了一丝鲜红。
这刺目的红，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艾雪的心脏！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不！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等着我！艾克！等着我！” 艾雪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窒息的悲痛和慌乱。她小心翼翼地将艾克沉重的身体放平在相对平整的玄关地面，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目光迅速扫过他全身——除了额角的磕伤，作战服上也有多处撕裂和磨损，露出的皮肤上带着青紫的淤痕，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空间航行。
她立刻起身冲进客厅，目光锐利地扫过。茶几下层有一个家庭药箱！她飞快地打开，翻找出消毒碘伏、无菌纱布、绷带。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指尖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心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好几次差点拿不稳药瓶。
她重新跪回艾克身边，用牙齿咬开碘伏瓶盖。浓烈的药水味弥漫开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拿起棉签，蘸满深棕色的药液。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艾克额角那道不算深却触目惊心的伤口。每一次棉签的触碰，都让她心如刀绞。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因为消毒的刺痛而无意识地微微抽动，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混合着碘伏，留下蜿蜒的痕迹。
“忍一忍……艾克……马上就好……” 她一边动作，一边哽咽着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快要崩溃的心。她仔细地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沙土和干涸的血痂，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然后用干净的纱布覆盖住伤口，用医用胶带小心地固定好。
处理完最明显的伤口，她又仔细检查了他暴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好在没有严重的开放性伤口，只有一些擦伤和淤青。她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并未放下。艾克透支的不仅仅是身体，他的精神意志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冷……你一定很冷……” 艾雪看着他苍白冰冷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嘴唇，心揪得更紧了。她立刻起身，几乎是跑着冲进厨房。暖黄色的灯光下，厨具摆放整齐。她记得杨阳说过，红糖在橱柜的第二格。她颤抖着手打开柜门，拿出一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玻璃罐。又飞快地找出一个小奶锅，接了小半锅清水，放到燃气灶上，拧开火。蓝色的火焰瞬间跳跃起来，舔舐着锅底。
艾雪靠在冰冷的流理台边，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对抗内心的巨大恐惧和汹涌的情绪。她死死盯着锅里开始冒出细小气泡的水，每一秒都像一年般漫长。她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只是看着他倒下！
水终于沸腾了。艾雪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用颤抖的手舀了几大勺深红色的红糖块，倒入翻滚的水中。深红的糖块迅速融化，清亮的水变成了温暖的琥珀色，浓郁的、带着焦香的甜味随着蒸汽氤氲开来，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也带来一丝抚慰人心的暖意。
她关掉火，拿出一个干净的马克杯。滚烫的红糖水被小心地倒入杯中，深琥珀色的液体在白色的杯壁上荡漾，散发出带着热力的甜香。艾雪端起杯子，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也毫不在意。她深吸一口气，端着这杯承载着她全部希望和心意的红糖水，快步走回玄关。
她重新跪坐在艾克身边，将温热的杯子小心地放在一旁。她伸出手，极其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托起艾克沉重的头，让他枕在自己并拢的腿上。他的头发被汗水和尘土黏在一起，脸颊冰冷。艾雪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端起杯子，凑到唇边，小心地吹了吹气，让滚烫的液体稍微降温。然后，她一手轻轻捏开艾克紧抿的、干裂的唇，另一只手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将温热的红糖水喂进去。
“喝一点……艾克……听话……喝一点……”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心疼，像在哄一个生病的孩子。
温热的、带着浓郁甜香的液体滑入干涸的喉咙。艾克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小口。
艾雪耐心地、小心翼翼地喂着，每一次喂入的量都很少，生怕呛到他。她专注地看着他的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在红糖水的热力熏蒸下，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她紧揪着的心，也随着他每一次微弱的吞咽动作，稍稍放松一丝丝。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艾雪不知道喂了多少次，杯中的红糖水下去了一半。她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托举的姿势而酸麻，膝盖也因为跪坐而刺痛。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枕在她腿上的人身上。
终于，在又一次温热甜蜜的液体滑入喉咙后，艾克那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艾雪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她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一下……又一下……
那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珠似乎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紧接着，那沉重的、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起初是迷茫的、空洞的，如同蒙着浓雾。视线涣散地落在艾雪布满泪痕、写满巨大惊喜和紧张的脸上。
艾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在寂静的房间里震耳欲聋。她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生怕惊扰了这脆弱的重生。
艾克的视线艰难地聚焦。瞳孔深处那层浓重的迷雾，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拨开。眼前那张布满泪痕、憔悴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是艾雪。
是他的艾雪。
不是梦。
这一次，不是梦。
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如同最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痛苦和疲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支撑着他，他猛地抬起一只沉重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扣住了艾雪托着他后颈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让艾雪吃痛地闷哼一声，手中的杯子差点脱手。但她毫不在意，只是睁大了盈满泪水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回望着他。
艾克的目光犹如两道炽热的火焰，死死地锁住艾雪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她的瞳孔，直直地钻入她的灵魂深处。那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无尽的情感，这些情感穿越了生死星海，经历了时间的沉淀，最终汇聚成一股足以融化万物的深沉爱意。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却又努力想要挣脱。那嘴唇微张，似乎有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被那股强烈的情感所淹没，只化作了一声沙哑到极致、却又清晰无比的呼唤：
“艾雪……我的艾雪……”
这声呼唤，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艾雪泪水的闸门！积蓄已久的狂喜、后怕、心疼和无尽的爱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
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猛地俯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艾克！她的双臂如同铁钳一般，紧紧地箍住他的身体，生怕他会突然消失。她将他的头深深地、深深地按在自己温热的颈窝里，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所有的温度、所有的生命都传递给他！
“艾克！艾克！我的艾克！” 她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滚落，瞬间浸湿了艾克的头发和颈侧的皮肤。“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要分开了！我发誓！我发誓！” 她的手臂收得死紧，身体因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誓言。
艾克被她紧紧抱着，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哭喊和誓言，感受着颈窝那片滚烫的濡湿……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安宁和满足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疲惫不堪的灵魂温柔地包裹。他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臂，用尽此刻能调动的所有力气，紧紧地、紧紧地回抱住了艾雪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身体。他的脸颊深深埋在她温软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永生花环的清新气息和她身上独有的、让他灵魂都为之安宁的味道。
“好……不分开了……”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与安心，“永远……都不分开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烙印。他缓缓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艾雪的颈窝，感受着她温热的肌肤下那有力而急促的心跳。那是他穿越星海、历经生死，最终寻回的，生命中最珍贵的旋律。紧绷了太久太久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失而复得的安心感交织着，将他拖入了深沉而宁静的睡眠。这一次，不再是痛苦的昏迷，而是有她在身边、无比安心的沉眠。
艾雪紧紧抱着怀中沉沉睡去的爱人，听着他逐渐变得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真实重量和温度。她低下头，滚烫的泪水依旧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凌乱的黑发间。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枕得更舒服些，手指无比轻柔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和血污黏住的发丝，露出那道被纱布覆盖的伤口。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玄关的地面。那里，四个圆滚滚的熊猫玩偶静静地躺在一起。
最大的蓝领结团团（艾克的，艾雪所赠），安静地趴着。
同样蓝领结的小团团（地球伙伴包雷送的，与团团一样），紧挨着大团团。
戴着粉色蝴蝶结的圆圆（艾雪的，艾克所赠），被艾雪之前抛开，此刻正对着它们。
粉红蝴蝶结的小圆圆（地球伙伴包雷送的，与圆圆一样），静静地躺在圆圆旁边。
两大两小，蓝粉相间，憨态可掬。在经历了漫长的分离、跨越了无尽的星海、甚至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后，它们终于以一种近乎命运安排的方式，在这小小的玄关地面上，完整地团聚在了一起。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四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依偎着，仿佛从未分离。
艾雪看着这一幕，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弯起。那是一个饱含着泪水、却充满了巨大幸福和满足的笑容。她低下头，在艾克沉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毛、却重若千钧的吻。
“回家了……艾克……我们……都回家了。” 她轻声呢喃，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尘埃落定般的安宁。她抱着他，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玄关地面上。窗外的夜色温柔地笼罩着大地，屋内，只有两人交融的呼吸声和四个玩偶无声的陪伴，构成了一片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宁静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