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海鸾妆（1 / 2）
艾克是在一种熟悉而温暖的包裹感中醒来的。不是实验室恒温系统那种精准却微带凉意的气流，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私密的暖意，像被一团温柔的光晕拢着。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怀里那团柔软立刻轻轻动了动，贴得更紧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睡梦中的甜香。是艾雪。
他微微低头，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光线还很暗，只有卧室舷窗外遥远星云的微光，在特殊材质的墙壁上投下朦胧流动的彩晕，如同梦幻的纱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宁静到极致的甜香，若有似无，那是她发间永生花环与时光交融后散逸出的气息，古老而恒久。艾克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床头柜。并排放在一起的两只熊猫玩偶，在幽微的星光下轮廓清晰。大的团团端坐着，蓝色的丝绸小领结一丝不苟；小团团挂件则依偎在它脚边，憨态可掬。另一边，圆圆顶着粉色的蝴蝶结，和小圆圆挂件安静地待着，像一组跨越时空的守护者。它们的存在，无声地串联起从地球的四一班教室到如今快乐星球实验室的漫长时光隧道。
艾克的目光最终落回臂弯里。艾雪蜷缩着，睡颜恬静。她的呼吸悠长而均匀，脸颊枕着他的胳膊，压出一点可爱的红痕。一缕乌黑的发丝滑落在她白皙的额角，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那缕发丝拨开，指尖滑过她光洁的皮肤，那触感温润如玉。心口处，一种无法言喻的饱胀感涌上来，带着微微的酸涩和巨大的甜蜜。他低下头，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无声地落在她额角那抹红痕上，带着晨光初露的珍重。
几乎是同时，艾雪浓密的眼睫像蝶翼般颤了颤，缓缓掀开。初醒的迷蒙在她眼中只停留了一瞬，随即被一种清亮透彻的光芒取代，那光芒里清晰地映出艾克近在咫尺的脸庞。
“醒了？”艾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沉地滑过寂静的空气。
艾雪没说话，只是微微仰起脸，凑上去，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同样轻柔的吻，带着暖融融的睡意。“嗯。”她的回应像一声满足的叹息，埋回他颈窝，“心跳声……有点快。”她侧耳贴着他睡衣下的胸膛，唇边漾开狡黠又甜蜜的笑意，像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艾克的心跳确实快了一拍。他搂紧她，下颌抵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永生花环那难以言喻的、融合了植物清冽与时光沉淀的独特馨香。这花环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地球植物，它在她发间生长、蜕变，丝丝缕缕的金线状脉络与她的发丝奇妙地融合共生，仿佛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流淌着极其微弱的星芒。而他自己腰间，那条艾雪当年用不知名坚韧草茎亲手编织的腰带，也传来一种奇妙的“贴合感”。它不再是一件外物，而是如同第二层皮肤，温顺地贴合着腰线，传来属于艾雪的、恒定的暖意，甚至能隐隐感知到他此刻情绪的波动。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超越了物理空间的束缚，在他们之间无声流淌。
“因为今天，”艾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巨大的期待，“不一样。”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着。
艾雪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朦胧睡意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和他一样的、被巨大喜悦和郑重其事所点亮的璀璨星光。她迎上他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如渊，清晰地映出彼此。无需言语，一种跨越了时空长河、早已刻入灵魂的默契瞬间将他们包围。她轻轻点头，重复道：“嗯，不一样。”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松开相拥的手臂，动作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协调。艾克掀开盖在腿上的薄毯，赤脚踏上微凉的金属地板。艾雪也坐起身，拢了拢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卧室的智能感应系统捕捉到他们的活动，天花板柔和的主光源无声亮起，亮度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星云微光带来的朦胧，却又不至于刺眼。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相连的盥洗室。镜面光洁如无物，清晰地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庞。艾克开始刷牙，艾雪则站在旁边，熟练地用手指梳理着自己浓密的长发，动作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韵律感。水流声、牙刷的细微摩擦声、发丝滑过指间的窸窣声，交织成清晨最寻常的乐章。但两人偶尔在镜中交汇的眼神，却无声地传递着比往常更浓烈、更滚烫的电流，那眼神里有期待，有紧张，有对即将到来的神圣时刻的无限憧憬。
当最后一点水珠被柔软的毛巾拭去，空气中那份寻常的宁静悄然退去，一种无形的张力开始弥漫。艾克和艾雪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卧室角落那个巨大的嵌入式衣柜。那扇光滑的银色柜门，此刻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魔力，隔绝着一个即将被揭晓的、酝酿已久的秘密。
艾克深吸一口气，走向衣柜。他的指尖触碰到门侧一个不起眼的感应区，一道极其细微的蓝光扫过他的指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厚重的柜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如同舞台的帷幕被徐徐拉开。
柜内空间很大，但此刻，几乎所有的光线都被正中央悬挂的两套华服所攫取、所吞噬！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属于艾克的那一身。那是何等庄重威严的墨色！深沉得如同宇宙的底色，却又在星舰内部柔和的光线下，隐隐流转着内敛的、暗金色的光泽。目光所及，是繁复到令人屏息的纹样——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以最古老尊贵的礼制，用细如发丝的金线、银线和一种闪烁着奇异微光的星尘材质，密密匝匝地绣满了衣身、袖襕和下裳。每一条纹路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承载着整个王朝的厚重。象征王权的蔽膝垂落，上面同样绣着庄严的纹饰。旁边静静摆放着一条玉带，由数块温润的白玉组成，玉质在光下流淌着内蕴的光华。下方，是一双赤舄，鞋面是沉稳的玄色，鞋头微微翘起，庄重而古朴。
而在它旁边，属于艾雪的那套翟衣，则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华美。主色调是深邃的青，如同最宁静的夜空。但这青色的底子上，却用璀璨夺目的金线，织满了翱翔的云凤纹。云纹舒卷流畅，凤凰展翅欲飞，金线闪耀着夺目的光芒，仿佛将整个星空最辉煌的片段都织入了这方寸之间。配套的深青色霞帔静静地垂挂着，上面同样点缀着繁复的金色云凤纹。最引人注目的是旁边一个打开的紫檀木盒，里面盛放着一顶珠翠冠。冠体精巧，上面镶嵌着细密的珍珠和各色宝石，排列成祥云凤鸟的图案，中心最大的一颗明珠，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月白色光晕。冠沿垂下的珠帘，颗颗圆润饱满，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加冕。
两套华服静静悬垂，一股无形的、混合着古老尘埃与崭新织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不仅仅是视觉的冲击，更是一种跨越了数百年时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艾克和艾雪的心头。它们是明朝王府大婚的规制，是前世朱棣与徐妙云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今生艾克与艾雪灵魂深处无法割舍的印记。
艾克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墨色的衮冕上，那十二章纹如同活了过来，在他眼底奔腾流转。一瞬间，时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撕开一道裂口。不再是眼前明亮的星舰卧室，而是置身于一座恢弘殿堂的幽暗深处。高大的殿柱支撑着沉重的梁枋，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沉水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新漆木料混合着织锦的气息。他感到自己穿着繁复沉重的袍服，腰间玉带紧束。手中握着的不是柔软的毛巾，而是一支温润的白玉笔管狼毫笔。笔尖饱蘸着艳丽的胭脂。
面前，是一面巨大的、镶嵌着螺钿的铜镜。镜中映出的，是一张年轻却已显露出刚毅轮廓的男子面庞。剑眉星目，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弱冠之年的燕王朱棣。他紧抿着唇，全神贯注，手臂悬空，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而镜中映出的另一个身影，端坐在他身前锦凳上的女子，身着大红的亲王妃吉服，云鬓高挽，正是他的王妃徐妙云。她微微仰着脸，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细腻如瓷的脸颊上投下两道弯弯的阴影，唇角噙着一抹恬静而信任的笑意。
朱棣屏息凝神，胭脂笔的笔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轻轻点触在她饱满嫣红的唇瓣上。那一抹艳色，瞬间点亮了整个略显昏暗的殿堂，也灼烫了他年轻的心。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白皙的脖颈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线条，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执着笔的手背。笔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动着两人之间无声的电流。那是权力倾轧、暗流汹涌的王府深宫中，独属于他们二人的静谧与亲密。他看着她紧闭的眼帘下微微颤动的眼睫，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怜惜与独占的满足。镜中映出他专注而柔和的眼神，所有的锋芒在这一刻都为她收敛。
“……妙云。” 他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堂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如同拂过琴弦的夜风。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睁眼，唇角那抹笑意却加深了，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那声音柔婉，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一丝慵懒的甜意。
“好了么？”她轻声问，长长的睫毛终于如蝶翼般缓缓抬起，清澈的眼眸看向镜中的他，也看向镜中那个唇色秾丽、容光焕发的自己。
那目光交汇的瞬间，前世燕王眼中深沉的柔情与今生艾克眼底翻涌的浓烈爱意，隔着数百年的时空尘埃，在这一刻轰然重合！镜中朱棣专注凝视徐妙云的眼神，与此刻艾克凝视着柜中墨色衮冕的眼神，其中的温度与重量，竟毫无二致！
“艾克？”一声轻柔的呼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艾克的耳膜，瞬间将他从那金碧辉煌却又幽深压抑的燕王府殿堂里拽了回来。
艾克猛地眨了下眼，眼前的景象剧烈晃动、碎裂。沉重的殿柱、氤氲的沉香、手中温润的玉笔、镜中徐妙云含笑的眼眸……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迅速消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快乐星舰卧室里柔和明亮的光线，冰冷光滑的金属墙壁，以及空气中那淡淡的、属于永生花环和艾雪发梢的独特馨香。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还在咚咚地撞击着肋骨，残留着前世那一刻的悸动与滚烫。他转过头，看到艾雪正站在身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他的脸，带着询问和一丝了然。
“没事。”艾克的声音有点干涩，他清了清喉咙，试图驱散那跨越时空的恍惚感，但眼底翻涌的情绪一时难以完全平息。他再次看向那套墨色衮冕，目光扫过十二章纹的每一个细节，这一次，带着更加深沉的、属于今生的艾克的决心和珍视。“只是……有点等不及了。”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极其小心地抚上那冰凉的、绣着星辰纹样的衣料。触感厚重而挺括，带着历史的冰冷质感，却又奇异地与掌心那份灼热的渴望交融在一起。
艾雪看着他眼底尚未褪尽的波澜，没有追问。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那些前世记忆的碎片，总会在某些特定的瞬间，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带来片刻的眩晕和灵魂深处的震荡。她理解地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抚慰的力量，也带着同样的期待。她的目光转向那套深青色的翟衣，眼底瞬间被惊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点亮。
“我也是。”她轻声回应，声音像裹了蜜糖，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同样的珍重和小心翼翼，轻轻触碰上那翟衣上织金的云凤纹。金线冰冷坚硬，但指尖传来的，却是滚烫的、属于命运的召唤。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霞帔垂落时应有的分量感，仿佛已压在了她的肩头。
无需更多言语。两人对视一眼，一种无声的指令在彼此心念间传递。卧室的智能环境系统接收到主人高度集中的精神指令，自动将光线调得更柔和、更集中，如同舞台的追光，笼罩住衣柜前这片小小的空间。空气循环系统也悄然降低了风速，连那细微的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衣料摩擦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带着历史质感的窸窣声。
艾克率先取下了那套沉重的亲王衮冕。他动作谨慎，仿佛捧着的不是衣服，而是某种易碎的圣物。他走到卧室中央较为宽敞的地方，将那墨色的王袍小心地平摊在铺着柔软垫子的工作台上——这是临时充当的更衣台。玄衣、纁裳、蔽膝、玉带、赤舄……每一件都散发着沉甸甸的威仪。
艾雪则捧着她那套深青翟衣，走向另一边。她将沉重的霞帔和那顶珠翠宝冠也一并取出，小心地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珠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点。
准备工作就绪。两人再次站定，目光交汇。
“谁先？”艾克问，声音里带着一丝紧绷的笑意。按照前世记忆，大婚礼仪中，自有宫人伺候更衣梳妆。但今天，他们只想彼此动手，如同前世他为她点唇那般，将每一个细节都烙印上独属于他们的印记。
艾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只灵动的猫。“按规矩，殿下先请？”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极不标准却充满调侃意味的古礼，嘴角弯起俏皮的弧度。
艾克失笑，那份沉重感被她的灵动冲淡了不少。“王妃此言差矣，”他故作严肃地板起脸，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今日你我，只论艾克艾雪，不论前世尊卑。”他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而坚定，“一起开始。”
艾雪莞尔，重重点头：“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伸出手，却不是去解自己的睡衣，而是伸向对方。
艾克的指尖落在艾雪睡裙领口第一颗小巧的珍珠纽扣上。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在实验室里操控最精密的仪器也从未有过失误，此刻解开这小小的纽扣，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笨拙的郑重。指尖无可避免地擦过她颈侧细腻温热的皮肤，那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麻。艾雪则低着头，纤细的手指落在他深蓝色睡衣的纽扣上。她的动作同样轻柔而缓慢，仿佛在拆解一件无比精密的艺术品。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地拂过对方的脸颊和颈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蜜而微醺的气息。睡衣的布料柔软服帖，随着纽扣一颗颗解开，逐渐滑落，露出底下年轻而充满活力的身体轮廓。
当最后一件睡衣滑落脚边，两人都微微顿住了动作。星舰恒温系统带来的微凉空气拂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但更强烈的悸动，来自彼此毫无阻隔的、坦诚的注视。艾克的目光落在艾雪身上，带着纯粹的欣赏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艾雪的脸颊迅速飞起两朵红云，像初绽的蔷薇，她微微侧过脸，却又忍不住抬起眼睫，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清澈的眼底水光潋滟，羞涩与大胆奇异地交织着。
没有言语，只有加速的心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艾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热浪，率先转过身，走向工作台上那摊开的墨色衮冕。他拿起最内层的白色中单——一种质地柔软、裁剪合体的贴身衬衣。布料触手微凉丝滑，带着新衣特有的挺括感。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双臂伸入袖管。中单的料子极其亲肤，贴合着身体的每一寸线条，带来一种被温柔包裹的奇异感觉。他低头系着侧襟的系带，动作认真得像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实验。系好最后一个结，他拿起那件玄色的上衣。衣料厚重，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威压感。金线绣成的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纹样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双臂伸入宽大的袖管，将上衣披上肩头。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庄重感笼罩了他。他仔细地整理着衣领，将两侧前襟对合，开始系上那些繁复而精美的盘扣。每一颗扣子都像一枚小小的封印，将他一点点推向那个属于“燕王”的身份象征。
另一边，艾雪也拿起了属于她的深青色中单。她展开素白柔软的内衬，动作流畅地将手臂滑入袖管，系好侧襟的系带。接着，她双手捧起那件深青色的翟衣上衣。织金的云凤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凤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出。衣料的份量感让她动作微微一滞，随即一种奇异的归属感涌遍全身。她将上衣披上肩头，宽大的袖襕垂落，深青的底色衬得她裸露的脖颈更加白皙如玉。她微微仰起头，开始专注地系着前襟同样繁复华丽的盘扣。指尖划过冰凉的织金纹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镜中徐妙云身着红装、闭目等待的画面，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艾克系好上衣最后一颗盘扣，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肩背都挺直了几分。他拿起下裳——那是一条纁黄色的蔽膝和围裳的组合。围裳的颜色是沉稳的赤黄色（纁），上面同样绣着精美的十二章纹中的几种。他小心地将它围在腰间，调整着位置，然后用配套的系带仔细地在腰侧系紧。接着是蔽膝——一块长方形的、同样绣着庄严纹饰的玄色锦缎。他将其悬垂在围裳之前，正对前方，象征着王权的威仪。蔽膝的边缘垂着细密的珠玉流苏，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极其轻微的、悦耳的碰撞声。
最后，他拿起了那条玉带。由数块打磨得温润光洁的白玉组成，中间以金线相连，两端是雕刻着螭龙纹样的玉带钩。玉质触手生温，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他将玉带环在腰上，在腹部位置扣合。当那冰凉的玉带紧贴住他腰间的草编腰带时，一种奇妙的、冰与火的交融感瞬间传来。草编腰带是艾雪亲手所赠，早已与他血肉相融，传递着恒定的暖意和艾雪的气息；而这象征王权的玉带，则带着历史的冰冷和沉重。两者紧贴，暖流与寒玉交织，前世今生在此刻的腰际奇妙地重叠、碰撞，激得艾克心神微微一荡。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那贴合得严丝合缝的玉带扣，指尖感受到玉石的温润与草编的微韧，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与圆满感油然而生。
艾雪这边，系好上衣的盘扣后，她拿起了下裳。同样是深青色，由数幅布片拼接而成，形成流畅的褶裥，行走间会如水波般荡漾开。她小心地将它围在腰间，系紧侧面的带子。接着，她捧起了那条长长的、同样以深青色为底、织满金线云凤纹的霞帔。霞帔的末端呈三角形，垂坠感极佳。她深吸一口气，将霞帔绕过脖颈，仔细地将它披挂在双肩，让那华丽的帔身垂落于身前。金线织就的云凤在深青底色上展翅欲飞，瞬间为她增添了一份母仪天下的端庄与华贵。她调整着霞帔的位置，指尖拂过冰凉光滑的织锦表面，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荣耀与责任。
两人都完成了初步的穿戴，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对方。
艾克一身墨色衮冕，十二章纹在柔和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威严的光泽。玉带紧束，勾勒出少年人挺拔劲瘦的腰身，蔽膝垂落，流苏轻摆。他站在那里，仿佛一座即将拔地而起的年轻山岳，沉稳、锐利，带着蓄势待发的力量。眉宇间那份属于科研天才的冷静与专注，此刻奇异地融合了亲王衮冕赋予的深沉威仪，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魅力。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如炬，看向艾雪，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自豪。
艾雪则如同一株静夜中盛放的青莲。深青翟衣衬得她肌肤胜雪，织金云凤在衣袂间流光溢彩。长长的霞帔垂落，更显身姿颀长优雅。那份属于少女的清丽灵动，被华服赋予的端庄雍容所包裹、升华，散发出一种令人屏息的美。她迎上艾克灼热的目光，脸颊绯红，但眼神却明亮而坦荡，带着一丝羞涩，更多的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坚定与温柔。
“艾克……”艾雪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被他身上那融合了少年锐气与王者沉凝的独特气场所震撼，“你……”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只是轻轻吐出，“很好看。”
艾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流连，仿佛要将此刻的她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距离，目光灼灼，声音低沉而真挚，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艾雪，你…是九天之上的凤凰落入了凡尘。”他的话语里没有一丝轻佻，只有纯粹的、被极致美丽所击中的震撼和虔诚。
艾雪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蜜桃。她微微低下头，霞帔上的金凤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但随即，她又勇敢地抬起头，眼中水光盈盈，嘴角却弯起俏皮的弧度：“那…现在该梳头了，我的‘殿下’？”她故意拖长了那个古老的称呼，带着促狭，也带着浓浓的爱意。
艾克眼中的惊艳瞬间被笑意和温柔取代。“遵命，我的‘王妃’。”他同样用上了那古老的称谓，声音里满是宠溺。他牵起她的手，将她引到梳妆台前那张宽大舒适的椅子上坐下。
梳妆台光洁的镜面，清晰地映出艾雪此刻的模样。深青翟衣，金凤霞帔，衬得镜中人眉眼如画，只是那一头如瀑的乌黑长发还披散着，带着些许睡后的慵懒卷曲。
艾克站在她身后，拿起一把宽齿的玉梳。梳身温润，触手生凉。他先用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她披散的长发拢顺。指尖穿过她浓密丝滑的发丝，感受着那份柔软和生命的力量，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然后，他才用玉梳，从发尾开始，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将长发梳理通顺。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最精密的仪器，生怕扯痛她分毫。梳齿划过发丝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艾雪安静地坐着，微微闭着眼，感受着发丝被温柔梳理的舒适感，以及身后艾克专注而稳定的气息。一种深沉的宁静和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她。镜子里，映出他低垂的眉眼，那专注的神情，与记忆中那个执着玉笔、为她点染朱唇的年轻燕王，隔着数百年的尘埃，再次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她的心，被这份跨越时空的温柔熨帖得无比柔软。
长发梳理顺滑后，艾克放下玉梳，拿起一个盛着温润发油的精致小玉盒。他用指尖蘸取少许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发油，极其均匀地涂抹在艾雪的长发上，重点在发尾和容易毛躁的部位。发油让每一根发丝都更加服帖柔亮，泛着健康的光泽。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最复杂的部分——挽髻。艾克的神情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如临大敌的凝重。前世记忆里，王妃的发髻自有技艺高超的宫人打理，他只需欣赏最终的华美。但此刻，他只能凭借那些记忆碎片和这段时间偷偷查阅的明代女子发髻图谱，以及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的画面，亲自动手。
他先将艾雪的长发在头顶正中分成清晰的两股。动作有些生涩，但足够小心。然后，他尝试着将一股长发拧转、盘绕……记忆中的步骤清晰，但真正操作起来，手指却远不如操纵实验仪器那般灵活。盘绕的发丝总是不太听话，想要滑脱，或者盘出的形状不够饱满圆润。艾克的额角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眉头也微微蹙起，眼神里是科研攻关遇到瓶颈时才有的那种执拗和专注。他抿着唇，屏住呼吸，指尖的动作更加缓慢而用力，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艾雪透过镜子，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笨拙和紧张，嘴角忍不住悄悄弯起。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和那份全神贯注的努力。这份笨拙，比任何完美的技艺都更让她心动。看着他额角渗出的汗珠，她眼中笑意更浓，带着化不开的温柔和甜蜜。
时间在艾克与那一头青丝的“战斗”中悄然流逝。终于，一个略显朴素但结构稳固、位置端正的圆髻在他手下艰难成型，固定在艾雪的头顶。虽然远不及前世宫人梳出的发髻那般繁复华丽、珠翠环绕，但线条流畅，自有一股简洁的端庄。
艾克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他看着镜中那个初具雏形的发髻，又看看艾雪镜中带笑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问：“……还行吗？”
艾雪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头顶那个圆髻，触手紧实稳固。她转过头，仰起脸看他，眼底的笑意如同揉碎的星光，亮得惊人：“很好。”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甜蜜的调侃，“比我预想的，好太多了。燕王殿下果然……无所不能？”最后几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促狭的意味。
艾克被她看得耳根微热，但心中那份成就感却无比真实。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少拍马屁。重头戏……在后面呢。”他的目光投向旁边打开的紫檀木盒。
盒中丝绒衬垫上，静静安卧着那顶珠翠宝冠。冠体以细金丝累丝工艺制成祥云缭绕的底托，其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珍珠，圆润洁白，如同凝固的月光。珍珠之间，巧妙地穿插着点翠的凤凰羽翼和盛开的牡丹花瓣，那翠羽呈现出一种无法复制的、深邃而灵动的蓝绿色。冠体正前方，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口中衔下一串长长的、由各色宝石（红宝、蓝宝、碧玺）和浑圆珍珠串成的步摇，末端垂着水滴形的珍珠坠子。宝冠两侧，还垂下数串珠玉璎珞。整顶宝冠华美绝伦，精工细作，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富贵与威严。
艾克定了定神，双手极其郑重地捧起那顶宝冠。入手的分量让他心头一凛。这不仅是物理的重量，更是身份与责任的象征。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宝冠对准艾雪头顶那个圆髻的中心位置，稳稳地、轻轻地放了上去。
就在宝冠落定的瞬间，艾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沉了一下。那沉甸甸的、真实的重量感压下来，带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收敛了所有玩笑的心思。一股难以言喻的庄重感，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将她从头到脚淹没。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下颌微收，目光透过镜子的反射，看向自己。深青翟衣，金凤霞帔，珠翠满冠……镜中的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端凝华贵的王妃形象。前世徐妙云大婚时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与此刻的感觉重叠。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